慕子川在重症室,進去時哀嚎聲此起彼伏,有些是難忍疼痛的叫聲,有些是巨大精神創傷下的哭聲,喊聲吼聲交織,護士忙碌到崩潰,無暇顧及慕容承和王詹。
慕容承在角落裏一張病床上看見了慕子川。
他剛做完截肢手術沒幾天,此刻氣若遊絲,右腿褲管下空蕩蕩的,人卻是清醒的。
慕容承走過去,将他從頭到腳的細細打量,灰敗,頹喪,狼狽,用半個死人來形容也不爲過。
想到他落得如此地步,是爲了救白薇,慕容承胸腔裏那股憤懑,稍稍松散了些,卻也不至于就對拐走自家親媽的男人感恩戴德。
慕容承冷嘲道:“怎麽,想通了?原來畜生也會轉性,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就把人送回來!”
慕子川動了動手指,緩緩擡手,摘掉氧氣面罩。
他張嘴說話,聲音似磨過砂紙般嘶啞。
慕容承走近些,聽清他說的話:“你媽媽……半輩子,都在照顧那個糟老頭子,我不會……讓她下半輩子……也過同樣的日子……”
若是那樣,他與慕老爺子又有何區别?慕子川最恨的人,就是慕老爺,消耗别人的青春年華,來點綴自己蒼白而枯萎的晚年。
慕容承抿唇,冷冷哼了一聲,道:“你想太多了,慕子川,我媽已經不記得你了!”
“……不記得?”慕子川怔愣,片刻後嘴角微微牽動,似在笑,“她總是這樣,也好……不記得了,也好……”
慕容承臉色很難看。
他知道慕子川在說什麽。
像這樣的選擇性失憶,在白薇身上,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
慕容承曾經試圖幫白薇治療,醫生的說法是,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碰撞後,他的母親會自主的去遺忘一些自己不願意記得的事,或是逃避的事和人,這是一種自我保護,也是她怯弱的性格在巨大壓力下形成的應激反應。
性格是難以改變的,治療起來難度重重。
慕容承覺得,既然是她不願意記得的事,那忘了也就忘了吧,眼前的無憂無慮更加重要。
所以治療的事,他再沒提過。
慕容承站在慕子川的病床前,靜默良久,說道:“你欺騙了她,帶走了她,我真該殺了你,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因爲将來某一天,我媽也許會恢複記憶,記起你爲了救她而變得半死不活,她心裏一定會難過,你也用不着得意!我媽這個人心善,連街邊的臭老鼠死了都會難過,你不比臭老鼠好多少!
我不會讓你死,也不會報複你,我會派人送你去國外,給你找最好的醫生,不管是瘸是癱,我都要你好好活着!
但是你記住!我這麽做,不是爲了你,我是爲了我媽!我不能讓她将來活在負疚中!她不欠你什麽,她不該爲你這種畜生傷心難過!
慕子川,但凡你還有一點點良心,就趕緊好起來,然後有多遠滾多遠!别再出現在我媽媽面前!”
慕子川眸光沉郁,像晦澀的陰天,沒有半點色彩。
他聽完後略微扯了下嘴角,笑容悲涼,回道:“好……”
慕容承再不看他,轉身離開這混亂擁擠的重症病房,路上吩咐王詹:“立刻送他出國,盡全力爲他治療!”
王詹愣住,“他傷得很重,不好輕易挪動,上飛機的話,萬一路上死了……”
慕容承臉色陰沉的看着前面,似自言自語:“也許死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