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奧多拉暗罵這蕭迪烈狡猾,明明今天是自己問他,結果他這麽一說,倒成他考自己了。好在這件事她早就想過,微微一笑,答道:“關于宋廷的報複,我是這樣想的,首先,現在正值寒冬,漢軍不耐寒冷,不可能大規模出現在漠北,而就算南朝從現在開始備戰,光調集士兵,備足糧草,也需要半年時間;而我們的士兵,吃苦耐寒,完全可以利用這半年,扭轉優劣。”
她又從桌上拿過四個碗,分别擺在東,東北,正北,和西北,之後指着正東的茶碗,道:“這就是我們所在的平遠,東北的安遠,正北的甯遠,西北,也就是雲州城正北二百裏,靖遠。據梅三說,這四個砦子,裏面有大量的糧食,我們必須在這半年内,擊破這四個砦子,搶到裏面的糧食。”
“宋人靠糧食,就可以奴役大部分契丹部族,而如果我們有了糧食,他們就會迎來解放。之後我們向蒙古、女真散播消息,将他們也籠入到軍隊中,再打開同西夏的商路,若是宋軍來犯,則發揚我軍騎兵優勢,讓他在大漠有去無回。”
蕭迪烈一直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等狄奧多拉說完,眼睛忽然睜開,緩緩說道:“夷裏堇,如果我是你,昨天我一定會下令格斃領頭者。”
“啊?”蕭昙觀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蕭迪烈會是這樣的回答。他定了定神,道:“可是我們契丹人丁不多,要是再殺一批人,恐怕會愈加捉襟見肘。”
蕭迪烈笑了笑,道:“夷裏堇,我剛才看《韓非子》,正好看到一句話,‘愛多者則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有些人,拿着你惜才的心理,仗着和你玩到大的情誼,才會鬥膽做出危害契丹的事情。”
狄奧多拉見蕭昙觀還是面露不忍之色,歎了口氣,道:“我也聽過漢人一句話,好像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是夷裏堇,契丹國運所在,一定要想好。”
蕭迪烈聽到‘當斷不斷’,拊掌大笑,道:“诶,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八個字,也出于《韓非子》啊,看來大于越,咱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這裏,差點忘了!”狄奧多拉從懷中拿出拿出月娘的信,交給蕭昙觀和蕭迪烈,道:“夷裏堇,宗正大人,你們看看。”
蕭迪烈看完,眉頭緊鎖,手撫白須,沉吟道:“這……這冥教幫我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昙觀也道:“難道南朝内部出了問題?按照常理,他們不應該幫我們的。”
狄奧多拉點了點頭,道:“所以我才問問兩位,這月娘說是來救孟邈,孟邈都死了,他依舊跟我們簽訂了協議。”
蕭迪烈點了點頭,道:“我有些明白了。我以前聽冥教的商隊說過,儒門似乎和他們很不對付,而儒門大部分弟子,都是朝廷統兵将領。我們和南朝作戰,基本就是在同儒門作戰。大于越,這個字,你可以簽。”
第二日早上,夷裏堇蕭昙觀再次召開斡耳朵會議,等蕭撒不宛、蕭圖古、耶律餘離演、穆楚克等人都到齊了,蕭昙觀猛的一拍桌案,喝道:“衛兵!拿下!”
話音落出,十名衛兵迅速沖進屋來,大刀直接架在了這四人頸上。
這四人盡皆大怒,蕭撒不宛更是直接竄起,一把推開衛兵,吼道:“夷裏堇,我們有什麽罪?”說着,他死死盯着蕭昙觀,真有可能直接撲過去。
蕭昙觀旁邊沒了伊麗琪護衛,也有些害怕,但還是硬着頭皮,和蕭撒不宛對視。
“什麽罪?你說呢?”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響起,狄奧多拉和白佳玉走進大帳。
蕭撒不宛、蕭圖古四人臉色大變,面面相觑,他們内心最害怕的,就是這個深知兵法韬略的色目女人,所以他們才趁狄奧多拉不在,威脅公決大會,沖撞夷裏堇,等最後木已成舟,狄奧多拉也沒辦法處理他們了。可他們沒想到的是,狄奧多拉會這個時候出現,而且看這個架勢,似乎已經準備很長時間了,那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狄奧多拉走到蕭撒不宛身前,大聲道:“我來告訴你,你犯了什麽罪!第一,破壞公決大會;第二,沖撞夷裏堇,這兩個,哪個不應該殺頭!”
“我沒錯!”蕭撒不宛大聲道:“貝莉姐姐,我沒錯!孟邈燒了我的家,按照祖制,就該亂刀分屍!”
“不錯!夷裏堇處事不公,我等自要申辯!”蕭圖古也站了起來,大聲辯駁。
“我想不光契丹人還是漢人,被燒毀家園,都是奇恥大辱。”餘離演側過頭,斜眼看向帳頂,雙手負胸,冷冷地問道:“女人,若是你的家被燒了,你會怎樣?”
“你們說完了?沒有要說的了?”狄奧多拉挨個走過四人面前,說道:“夷裏堇處事不公,你們就要求公決,夷裏堇也同意了,可公決現場是要拿刀的麽?夷裏堇同意了公決,你們爲什麽打翻了木桶,燒掉了木簽?”
“這些人帶刀,是他們的自由,我們總不能每個人都搜身吧!”餘離演依舊不服,強辯道。
“一派胡言!”蕭迪烈手中木杖一頓,站起身來,指着餘離演的鼻子,大聲道:“在百姓暴動之前,蕭撒不宛吹了口哨,你不承認麽?如果你不承認這個,那你記不記得,前天晚上,你們四個,到我帳篷裏說的話?”
“你!蕭迪烈……”餘離演一把推開身前衛兵,吼道:“蕭迪烈,你竟然幫外人!你還是不是契丹人?”
“這裏沒有外人!都是自己人!都是幫助我們契丹的人!”蕭迪烈瞪着餘離演,厲聲道:“而你,你的辦法,隻會把契丹搞亂!”
“亂個屁!契丹祖祖輩輩都是這樣,怎麽就亂了?”穆楚克也站了出來,白發飄舞,喊道:“你找個女人來做大于越,這才是亂!”
“放肆!”蕭昙觀從衛兵手裏拿過一柄鋼刀,吼道:“閉嘴!大于越一個外人,幫我們跟宋人打架,你還要說什麽?”
穆楚克氣的須眉戟張,指着蕭昙觀,斥責道:“你看看你,被這個女人迷成什麽樣子!一百年來,大于越都是契丹人擔任,哪有色目人,還是個色目女人!”
狄奧多拉卻向衛兵們一揮手,示意他們出去,笑道:“大家今兒似乎有很多話,那就關起門來說。這有理不在聲高,咱們就放開了說。”
這些衛兵一走,帳子裏忽然安靜了,穆楚克,蕭圖古等人不知道狄奧多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都不敢說話了。
狄奧多拉看他們的呆相,啞然失笑,道:“都不說了,還是都說完了?那就我說說。”
她向穆楚克躬身行禮,道:“穆楚克老人家的想法,我始終想不明白,大于越的位置,不論男女,不論老幼,能帶着契丹打勝仗,那就可以當大于越。”說完,她轉頭看向蕭撒不宛,問道:“少年,你願不願意在姐姐手下打架?”
蕭撒不宛撓了撓頭,道:“其實……其實姐姐打仗,還真厲害,你做大于越,我們大家也放心。就是,呃,就是……”
“就是對漢人的态度,你們不同意,是不是啊?”狄奧多拉接過他的話頭,問道。
蕭撒不宛點了點頭,道:“要是漢人,都像白姑娘那樣,俺也願意和他交朋友,可這孟邈,俺說啥也得殺他!”
狄奧多拉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放到桌上,問道:“少年,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蕭撒不宛搖了搖頭,心想自己又不是神仙,哪知道裏面是啥?
“這是九一丹,漢人治療刀傷劍傷的神藥!”狄奧多拉環視衆人一圈,道:“在座各位,有沒有懂這個的,給大家講一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