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别急,我有啊!”梅三兒眼珠骨碌碌一轉,低聲道:“你忘啦,我剛才跟你說的,長生天扔個石頭,掉咱寨子了,那石頭十斤肉幹,五壇美酒,想不想吃?”
蕭賴歹一拍手,難掩興奮,湊到梅三兒耳前,低聲道:“對啊,你這……诶呀,長生天還說了,得咱們幾個分享。那啥,那石頭掉哪了?”
梅三兒搖了搖頭,歎口氣,道:“這事兒吧,有點麻煩。地方我能告訴你,但是吧,那啥,有點危險,我說咱仨裏面,有沒有手腳利索的,沒聲的?”
“我呀!”地出溜子聽說有肉,搶着回答。他湊到梅三兒身邊,低聲:“我叫地出溜子,就是耗子的意思,手老麻溜了!”
“是,他挺利索的。”蕭賴歹怕梅三兒不同意,也在一旁附和。
其實梅三兒是故意這麽說的,地出溜子在這仨人裏面,力氣最小,肯定是被欺負的主,到分肉的時候,難免拿得少,一拿得少,弄不好就鬧,這樣自己這屋,就吸引了注意,再也跑不了了。讓地出溜子取肉,就是告訴蕭賴歹和老海,沒地出溜子,誰都拿不來肉,再不濟,你也不能搶人家的份。
他把兩人攏到身前,低聲說道:“是這樣,這個石頭落哪了呢,我就說一遍,聽好了!就在西面糧庫,從寨門往東數,第五個屋,中間那個窗戶,往北走三步,往下面挖,就看見了。”他頓了一頓,道:“但是,那裏是糧庫,你們那個大于越,肯定怕你們哄搶糧食,層層保護,能不能潛入,就看你了。”
“沒,沒問題!”地出溜子一拍胸脯,站起身來,道:“等我好消息。”
“你等會!”梅三兒把他叫住,向他招了招手,讓他坐下來,正色道:“你回來的路上,不能偷吃,牛肉幹是有數的,偷吃了,長生天會罰你!”
“是,這沒問題,我不也不敢吃。”地出溜子偷眼瞄了蕭賴歹一下,快速出門了。
其實梅三哪見過啥長生天,那牛肉幹和酒,是他趁看守不注意,從糧倉裏偷得,本來打算自己沒事喝點,哪成想出了這檔子事,不過也好,凡事留一手,總有好處,這十斤肉幹和五壇美酒,真就能幫自己逃出去。
地出溜子一走,梅三就開始和蕭賴歹扯,他是算命的,有句話說,算命的肚,是雜貨鋪,就是啥都略懂一點,尤其對于野史,那可謂爛熟于心,什麽楊玉環和安祿山有倆孩子啦,什麽唐太宗弄父親女人啦,反正就是帶點黃的,帶點葷的,倆人聊得是大暢小懷,哈哈大笑。
地出溜子往返兩趟,才把五壇酒,十斤肉幹都提回來,老海也在夥夫那裏領完了飯,三人把吃的放在桌上,倒也堆得挺滿。老海一看見五壇子酒,一下就樂了,把凳子搬進來看,非說不醉不歸。
地出溜子走到梅三兒身邊,就要解他腳上的繩子。老海看見了,當時就把他拽過來,吼道:“幹啥呢?解開腿上繩子,跑了咋整?”
“你幹啥?”地出溜子掙開老海兒胳膊,大聲道:“人家給咱們吃的,還給咱們酒喝,按咱契丹人規矩,就是朋友!有把朋友綁着的?”其實地出溜子心裏,明白得很,他剛才去挖了不到一尺,就發現一塊木闆,掀開木闆,裏面就是肉幹和酒。這明顯就是挖好的,哪是什麽長生天扔石頭砸的?換句話說,這是梅三兒埋得,卻分給了自己吃,該說不說,這人真挺仗義的,真不能虐待他。
梅三兒也沒想到,這地出溜子人小,還真夠意思,爲自己分說,心裏還挺感動。他怕事情鬧大,就擺了擺手,道:“不用解了,我畢竟是犯人。再說了,這天氣,外面尿個尿,能把屌凍掉,跑,能跑哪去?”
“說的也是。”老海一拍梅三兒肩膀,把他按坐在炕上,到了一碗酒,道:“喝了!”
梅三兒連連擺手,道:“海哥,這有點難爲人。我跟你說哈,我這人不能喝酒,一喝酒,就中風了。也怪我,我當時沒跟長生天說,我不能喝酒,老人家就賜我就喝了。”
老海眉頭一皺,牛眼一瞪,道:“咋地,你啥意思啊?跟我裝呢,是麽?”
“沒,沒,海哥,我這真……真喝不了……喝了就死了,你們大于越要問起來,這不也不好說麽……”
他正說着話,就聽外面有人敲門,老海一開門,略微一怔,叫道:“老蛤蟆?你咋來了?”說完,他就把門掩上了。
沒兩句話,老海就回來了,攬過一個酒壇,大聲道:“他不喝,咱們喝!”說着,他一拍梅三兒肩膀,笑道:“謝謝你,謝謝你啊,兄弟,老還以後發達了,絕不忘了你這兄弟!”
契丹人生性好飲,又餓了好幾年,今兒這仨人看到這麽多酒肉,真是高興到姥姥家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幹,吹牛扯蛋,劃拳唱歌,不勝熱鬧。
梅三兒不喝酒,就在旁邊陪着,他會說話,每次說話都到點上,弄得這仨契丹人哈哈大笑,一笑完就喝酒,不多時,五壇子酒都見了底兒,這仨人說話,舌頭明顯大了。他等着就是這時候,再加力勸,等最後一壇酒見底的時候,這仨人都躺炕上不動了。
梅三兒差點笑出聲來,他拿過地出溜子的刀,本想一刀一個,把他們宰了,可回頭一想,這仨人真沒虐待自己,都是爽直漢子,聊得挺開心,真心下不得手。想到這,他把刀放回刀鞘,裹了倆羊皮襖,又把桌上剩下的肉幹帶着,走到門前,向裏面仨人看了眼,道:“幾位兄弟,恕梅某思鄉心切,不能在這陪你們了,要是以後我再跑這條路,定給您三位帶上好的茶葉,咱把酒言歡,不醉不歸!”說完,他朝三人躬身行了個禮,推開門,向周圍一看,沒别人的人注意,估計都高興大發了,夜都不守了。他拿個根松明火把,貓着腰,往西面糧庫跑去。
夜晚的大漠,朔風卷着雪花,刀一樣的劃着他的臉。他給手哈着氣,跑到了西面糧庫第四間屋子,院牆下面摸了摸,往後一拉,露出一個一尺來高的狗洞。這狗洞是他之前偷着弄得,本打算契丹人打來了,自己見勢不妙,有地方逃命,可哪成想直接被俘虜了。不過還是那句話,萬事留一手,總有機會派上用場。
他這一鑽出去,心裏的石頭就落了地。饒你個娘們準備萬全,可沒想到小爺我更是神機妙算,一個連環計,就騙過了你這些看守。想到這,他忽然感覺,外面的寒風也不冷了,沒有月亮的天空也不黑了,他笑,他跳,他跑,他要把這份經曆,這份得意,帶到家裏去,說給自己家人,說給自己的朋友,說給自己的子子孫孫。
高興過了,總得弄正事,必須定好時辰,搞對方向。可他往天上一看,灰蒙蒙一片,心裏打了個突,照這架勢,是要起暴風雪啊!可既然逃出來了,也不能回去,索性一條道走到黑!
一般來說,在夜晚,大都根據月亮方位,判斷時辰。但現在雲遮月,卻也難不住他。他雙手交握寸口,反複感覺,發現自己左手寸口脈陰勁十足,和正常的洪脈完全不同,便知此時爲心包經當令,子午流注,脈應時辰,算出現在應該是戌時左右。
至于方位,他從西面糧庫北牆出來,如果順着往前走,那是西北,他平舉雙臂,右手指前,左手和右手垂直,指的方向應該就是自己要去的西南方。他生怕剛才自己一頓亂跑弄錯,特意舉手轉了一圈,現在這季節,北方隻刮西北風,最頂風的那面,一定是西北,這樣再定位,就沒得錯了。
北方風大,可風大也有點好處,拿出燃香,掏出來馬上就着,都不用紙媒,就點着了松明火把。夜晚漠北,滿耳朵都是風聲,伸手不見五指,再加上這松油質量不好,呼呼冒着綠光,看着就他媽瘆人。
可這火把的微光,跟着漫漫黑夜相比,真可謂螢燭,隻能照亮周圍三尺方圓的地方。人走夜路,因爲兩腿邁的距離不大一樣,就容易兜圈,也就是“鬼打牆”。梅三兒當然不信這個,他左手拖着鋼刀,這樣就能在地上畫了個線,回頭一看,隻要這線沒彎,走的就是直得。
他往嘴裏塞了塊牛肉幹,用力嚼着,蹒跚的往前走。按照這樣的速度,如果自己不被凍死,明晚就能到最近的甯遠砦。可對于他來講,也很糾結,畢竟自己是配軍,服役年頭不到,絕對不能返鄉。一旦被人認出來,估計又得當馬前卒。他掂了掂兜裏的肉幹和大餅,做了一個冒險的決定。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寒風幾乎要奪走他身上最後的熱量,他甚至感覺眼珠都不靈活了,連連眨眼,都被凍傷。他又掏出塊肉幹,塞到嘴裏,補充能量。
可他這麽一停,忽然聽到風聲有點異樣,像是夾了别的什麽東西。他剛開始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可仔細那麽一聽,好像是在喊自己。
“梅……三兒,梅……三兒!”他沒聽錯,風裏傳來的,就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尖細哀怨,周圍風聲呼嘯,竟然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