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搜尋,他們一無所獲。
第二天的搜尋,曲志友在泥土中找到了一個镯子,那是屬于曲程程,刻着的'QCC'三個字母清晰可見。那一刻,曲志友緊握着桌子,失聲痛哭。
第三天,他們找到了曲程程,但隻是部分……田玉珍當場就暈倒了。
再後來,他們還是不得不承認曲程程已經遇難,徹底離開他們。
每一個人乘客家屬都抱着希望,但無一例外,都失望,然後絕望了。
站在荒涼的森林山頭,他們遍尋不到他們的家人,愛人,卻又覺得漫山遍野都是他們。
默哀和悲痛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心情。
夫妻倆足足在那片地方停留了三個月,知道再也什麽都找不到,才離開。
隻是離開的那一晚,很多人都看到,這對原本還滿頭烏發的夫妻,不知何時頭發早已經花白。
其實曲志友和田玉珍也不知道,甚至都沒有去發覺。
或許是在某個悲傷流淚的夜裏,或許是在給女兒收斂屍骨極緻痛苦的那一刻,或許是在某個思念瘋狂洶湧而出的那一刻……
不過他們也不在意了,最在意的人都不在了,其他的又何必在意呢。
有人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尤其是對于悲傷。
是的,有些傷口,确實可以靠時間治愈,但有些心口上的傷,時間也沒辦法将它慢慢磨平,反而随着時間的流逝,将它醞釀得更深,幾乎成爲了餘生的執念。
曲程程的離開,對于曲志友和田玉珍來說,便是執念。
二十年了,距離曲程程離開二十年了,他們依舊不曾忘記,依舊不曾走出來。
所以,無意間得知這個地方藍花楹的作用時,他們來了,哪怕知道很可能不是真的,他們還是來了,就是爲了親眼再見到女兒一面,完整的,一面。
星空帳篷内,曲志友微微傾身,抱住了老妻。
回憶戛然而止。
田玉珍拍了拍老伴,看着他頭上越發花白和稀疏的頭發,苦笑道:“這麽些年,我們也都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撐到什麽時候。”
“程程啊,如果你在的話,就出來見見爸媽吧,爸媽老了,快撐不住了。”田玉珍目光空洞地喃喃着。
“爸媽……”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就從他們的後面傳來。
一片紫色的藍花楹也在半空中微微飄蕩着,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田玉珍瞬間怔愣住,她抓住了旁邊老伴的手,道:“老曲啊,你,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我是不是又出現幻聽了,又聽錯了啊?”
田玉珍的身體和頭都僵硬了,她不敢回頭,隻敢抓着老伴的手确認。
“爸媽,是我,我是程程啊。”
熟悉的嬌俏聲音進入了曲志友的耳朵裏,被老伴緊緊握住的他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此時的他,心跳如擂鼓。
身體也微微僵硬着。
但他還是抱着最後一絲期盼,緩緩回頭了。
回頭的那一瞬間,就對上帳篷口那道嬌俏熟悉的聲音,那張對着他們淺笑的小臉。
瞬間,曲志友淚眼模糊。
他唇瓣抖動着,似乎想張口說什麽,好半晌嗓子眼才終于有了聲音,“是,是程程啊……”最後的音,幾乎是抖着的。
他緊緊地抓住老妻的手,不斷搖晃着,“是程程,是程程回來了,是我們的程程回來了!”話到最後,曲志友幾乎是激動出聲。
“不,你肯定是在騙我的,是在騙我的。”田玉珍仍然不敢相信,也沒有回頭。
她怕啊,她怕是幻覺,她是假的。
二十年來,多少次,她都看到程程笑着和她說,媽我回來了。
可是當她高興地要去拉程程的時候,卻發現程程消失了。
才發現,那隻是她的幻覺罷了。
她的程程走了,二十年前就走了,再也回不來了,因爲她說了不要再認她這個媽媽,所以她的程程啊,不願意要她這個媽媽了……
如今,田玉珍依舊是這麽想的。
沒有人能體會到這二十年來,田玉珍是處于怎樣的悔恨當中。
她後悔,是真的後悔的。
她恨自己,是真的恨啊。
那是她和程程的最後一面啊,明明她給程程做了一桌她最喜歡的飯菜,可程程卻一口都沒有吃。
明明她是愛着程程的,可是她卻老是說尖銳如同刀子的話傷害她,還說不要認她這個媽媽。
那天,程程明明是回家的,隻該住家裏的。
是她,是她和程程吵架,将她逼出了家門,讓她坐上了那架奪命的航班。
十八年後,當黑匣子被解析出來,得知飛機失事的真正原因時,她真的覺得很可笑,又覺得悲哀。
原來,飛機的安保沒有任何不妥,飛機會失火爆炸,是有人故意縱火。
是一個中年男人,他得了癌症,快死了,但是他很愛他的妻兒,想在死前給他們留下一把保障。
但是他已經得了癌症,再去投保就沒有用了。
于是他就想到了其他辦法。
他買了自己的投保,受益人是妻兒,然後帶着汽油僞裝着進入了飛機裏。
那個年代的飛機安檢還不是那麽完善,再加上他的刻意隐藏,他成功将汽油帶上了飛機,對,就是曲程程搭乘的那架飛機。
再飛機起飛後,他趁着機組成員和乘客們不注意,将汽油撒在了飛機了。
再之後就是點火,飛機爆炸,墜毀……
他死了,隻是飛機上乘客包括機組成員在内的100多人也死了。
那兩年,那個男人的妻兒确實也憑借着他的巨額投保過上了很好的生活。
可是,誰來爲那些失事的人和家屬叫屈啊。
田玉珍最初在聽到這個結局的時候,根本無法接收。
這跟一個人蓄意謀殺一百多人有什麽區别。
他們的程程,那一百多人,多麽地無辜啊。
就因爲他得了癌症,就因爲他要靠着保險給妻兒保障,就可以拉着無辜的一百多人去死嗎?
憑什麽,他憑什麽這麽做!
她的程程,何其無辜啊,她才20歲,她還在上大學,她還有幾十年的路還沒走,她還沒好好的,完整地看遍這個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