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前被她掃了一眼的任予,卻覺得極其不自在,好像頭頂懸挂着一堆的刀子,哪怕是稍微說錯一句話,那些刀子就随時都能向他的身體刺來。
任予遲疑地看着墨上筠和丁鏡,發現這兩人還是一臉的平靜,不見絲毫異樣之色。
“咳,”輕咳一聲,任予尴尬地朝她們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以後再說吧。”
連任予自己都想不明白,爲什麽會因爲秦雪那一個眼神,而放棄跟墨上筠和丁鏡說他昨晚所看到的事兒。
或許,自己确實忌憚秦雪。
再者,如果這不是一樁好事,如果秦雪真是個危險人物,如果他們還需要一起待幾日……或許,将這一切隐瞞下來,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就當他也不知道。
也不會因此牽扯到墨上筠和丁鏡二人。
他以爲,見到這種情況,墨上筠和丁鏡還會多問幾句,而他還在苦惱該以怎樣的理由應付,但出乎意料的是,墨上筠和丁鏡一個字都沒有多問,自顧自地忙活着手裏的事兒去了。
任予肯定不會傻到以爲她們倆什麽都沒意識到,反倒是有種……她們已經猜透七八分的感覺。
于是,剛剛下定決心的他,一時間又搖擺不定起來,不知道是否要找個機會跟墨上筠和丁鏡“老實交代”。
他一個人懷揣着秘密,似乎比三個人懷揣着秘密要……危險得多。
任予這麽想着,心情搖擺不定。
不過,沒有等他下定決心,繩子和防雨布就都已經收拾好了,而墨上筠和丁鏡則是結伴去了河邊洗漱。
任予也不好再繼續跟着,便故作輕松地回到篝火旁邊。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任予一坐下來,視線就時不時朝秦雪身上瞥,偶爾的,視線跟秦雪的視線一對上,心兒就止不住地發涼,從裏涼到外,比昨個兒晚上被淋成落湯雞更要冷一些。
于是任予便按捺住自己的目光,幹脆不去看,從根源上杜絕跟秦雪視線對上的可能。
但,也不得不由衷感慨一句:女人真是太恐怖了。
*
河邊。
“說吧。”
隻拿着牙刷來河邊的墨上筠,往河邊一頓,便用手鞠起些水來,送到嘴裏。
丁鏡在旁邊坐下來,好奇地問:“說什麽?”
牙刷塞到嘴裏,墨上筠斜了她一眼,“裝不懂就沒意思了。”
說完,墨上筠開始刷牙。
GS9小氣吧啦的,分配給他們的牙膏也就一點點,還得省着用,墨上筠刷了幾下,覺得牙膏的存在感極其之低,頓時不爽地皺了皺眉。
“你猜到了什麽?”
學着她的樣來刷牙,丁鏡嘴裏叼着牙刷,饒有興緻地問。
頓了頓,墨上筠倒也爽快,幹脆問道:“你不是說秦雪一直有盯着你的傾向嗎?”
“是有這麽說過。”
丁鏡停頓幾秒,才算是想起這麽回事兒。
微微眯起眼,墨上筠問:“她圖你什麽?”
“誰知道。”丁鏡翻了個白眼,“我值得人圖謀的地方,挺多的好吧。”
墨上筠冷笑一聲,“就你那一手字也有人圖?”
刷牙的動作一頓,丁鏡擡手指着她,控訴道:“墨上筠,你這種行爲就叫人生攻擊。”
“那,抱了個歉。”墨上筠吊兒郎當地接過話。
“不真誠!”
丁鏡嚴肅地批評。
“如果說,她一開始就跟蹤你,那幾次跟你同一間宿舍,是不是也是有預謀的?”墨上筠慢條斯理地說道,“先前幾次搗亂另說,後來吧……我印象中的秦雪是有點潔身自好的,不太會耍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但上個月有一次,她卻趁人之危奪走了赤旗。如果不是有必須要拿到赤旗的理由,她應該會用自己的能力拿到其它的旗,怎麽說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兒來。”
丁鏡問:“就是我們同一間宿舍那次?”
“嗯。”
“那你對她還挺了解的。”
“比你了解一點。”但現在,倒是越來越不了解了。
“那月底那次旗幟争奪,也不是意外?”
墨上筠動了動牙刷,覺得影響說話,幹脆将牙刷拿出來,然後道:“我有打探過,秦雪和秦蓮是一起行動的,秦蓮她們到的時候,還剩倆赤旗,但隻有秦蓮自己拿了。而她們正好落後我們一點點的,也就是說,秦雪不拿赤旗,是知道我們倆先一步來了,而且沒有去拿赤旗,最後根據橙旗的數量判斷我們拿了橙旗,于是她自己也……”
說到這兒,墨上筠頓了頓,繼續道:“她不拿赤旗,給秦蓮的理由是,在赤色·宿舍沒有睡好覺。”
這些事情,都是她從燕歸和段子慕那裏問來的。
因爲那次見秦雪詭異地盯着丁鏡,墨上筠就心有疑惑,而丁鏡的回應裏也有一種“知道秦雪的來意”的意思,墨上筠覺得奇怪,就讓燕歸跟秦蓮走得近一些。
其實燕歸以前就跟秦蓮走得很近,秦蓮也從來沒有因爲燕歸和墨上筠的關系而疏遠燕歸,所以燕歸想要從秦蓮這裏打聽點兒事是很方便的。
本來隻問燕歸就行了,但因爲段子慕跟閻天邢鬼鬼祟祟的在做些什麽事,所以墨上筠就稍加試探,将詢問過燕歸的事,又重新問了段子慕一遍,結果段子慕跟燕歸說的一般無二。
兩人在事情的描述上一緻,這并不值得懷疑,隻能說兩人都沒有作假。
但,值得懷疑的事是,段子慕正好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事,那麽,是不是代表……他因爲跟自己有一樣的疑惑,所以才會特地去詢問秦蓮?
那這就證明……
不過這是另一件事了,墨上筠并沒有同丁鏡說。
“所以你是覺得,秦雪給秦蓮的理由站不住腳,她的目的是爲了監視我?”丁鏡順着墨上筠的意思總結下來,但卻一點都沒有驚訝的意思,反倒是了然于心。
墨上筠挑了挑眉,“你自己不知道?”
丁鏡笑了一下,并沒有說話。
“打算繼續瞞下去?”墨上筠不由得問。
丁鏡繼續刷牙,道:“其實我真不知道她圖什麽。”
“真的?”墨上筠眯眼問道。
“如果任予能說他昨晚看到了什麽,沒準會有一點線索。”丁鏡道。
她隐隐能猜到秦雪監視她、跟蹤她,跟什麽事有關。
但,她并不知道秦雪到底圖什麽。
可那件事,不能輕易跟墨上筠說。
而現在,也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
“哦,”墨上筠應了一聲,爾後道,“那找個機會問問。”
丁鏡斜了她一眼,意外她怎會如此輕易地放過這事。
墨上筠說完,已經開始專心刷牙了。
說不好奇,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過墨上筠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知道現在也不是追根刨底的時候。
反正都好奇這麽些天了,多一段時間也無所謂。換句話說,隻要秦雪對丁鏡沒有害處,那麽知不知道背後的事,其實都無關緊要。
再者,她也能猜到,丁鏡身上背負的秘密,并不簡單。
秦雪“接近”丁鏡,是在考核之初,所以不可能是因爲考核中間發生了什麽,才會讓秦雪臨時決定“接近”丁鏡。
想來想去,也隻能扯到“來考核之前”了。
既然是考核之前,那範圍可就廣得很。
但偏偏,秦雪跟丁鏡在來GS9之前并沒有見過面……
那麽,有中間人?
亦或是,一些人?
暢想的範圍很廣,但是,不見得有什麽好事。
從這個方面入手也隻能作罷。
*
兩人洗漱完畢,然後結伴回了篝火旁。
經過昨晚三個小時的烘烤,很多已經被淋濕的木柴都能燒着了,所以篝火附近還挺暖和的。
她們都沒有穿外套,直接往篝火附近一坐,順帶暖暖身子。
“這是你們的湯。”
柴心妍将兩個杯子遞過來。
肖強幫她們接過,然後将杯子遞給二人。
很快的,柴心妍把其他學員的“早餐”都給分配好。
煮的東西很簡單,跟昨晚一樣,都是将一些野菜混合在一起煮着,加之昨日柴心妍特地留下一些肉,也都放了進去,每個杯子裏的食材都均勻分配,味道一言難盡,但好歹也能吃就是。
墨上筠吹着杯子裏冒熱氣的湯,手裏拿着在路上折的樹枝,然後将野菜夾着往嘴裏送。
咀嚼了兩下後,墨上筠幹脆放棄這一吃飯的步驟,直接往嘴裏咽。
總歸比生吃野菜要好一些,她歎了口氣,然後将這些煮熟了的食材一股腦地往嘴裏送。
因爲拼了命來吃,所以竟然是最先吃完的。
“我去轉轉。”
将樹枝往篝火裏一丢,墨上筠朝身邊的丁鏡說了一句。
當即,坐在對面的秦雪朝她看了一眼。
但在墨上筠擡眼去看時,她及時将視線給收回,繼續低頭吃自己的早餐。
“嗯。”
丁鏡頭也沒擡地應了一聲。
一直拿着水杯的墨上筠,有些不耐地用手指敲了敲,聲響驚動了正在埋頭勸說自己喝湯的丁鏡。
“馬上吃完——”
還以爲墨上筠是讓自己陪同,丁鏡嘀咕了一聲。
墨上筠無語地看了眼這位跟自己毫無默契地隊友,然後将杯子往她跟前一送,“洗好,懂?”
“……”
丁鏡嘴角一抽,甚是不爽地将杯子接過來。
墨上筠站起身,将自己挂在樹枝上烘幹的外套拿起來,動作潇灑地穿在了身上,稍微理了理,就将腳邊的背包拎起來背在背上,慢悠悠地朝昨日設下陷阱的地方走了過去。
注意到她的方向,丁鏡很快就明白她的用意。
心想空手而歸才好,不然她肯定嘚瑟到天上去了。
但一想,墨上筠如果弄到獵物的話,那她今天沒準就不用餓肚子了,于是她又劃掉先前“空手而歸”的想法,在心裏默默念了三遍“滿載而歸”。
隻有墨上筠弄到越多的食物,他們這日子才能過的不那麽辛苦。
不過,其他人就沒她那麽想得開了。
柴心妍和肖強這倆無愧于心的還好,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想,而任予和秦雪的視線,卻時不時地瞥向墨上筠離開的方向。
任予心裏疑惑一個接一個——墨上筠去的方向,正好是昨晚秦雪去的方向,墨上筠莫不是察覺到什麽了吧?還是說,墨上筠跟秦雪其實是一夥的?
而秦雪眼裏,也是明顯的狐疑。
隻是她的神态并不明顯,偶爾視線掃過去,那也像是無意間的一瞥。
兩人的神态,都毫無意外地落到丁鏡眼裏。
丁鏡繼續優哉遊哉地吃着早餐。
*
墨上筠走的時候,天色剛蒙蒙亮,而等她再回來的時候,視野已經漸漸恢複正常。
柴心妍等人都将營地收拾得差不多了,篝火一一熄滅,石頭丢到河裏,其餘的痕迹被泥土掩蓋,不能放到坑裏的則是丢到叢林裏,或是用樹枝隐藏,盡量避免他們露營的痕迹過于明顯。
頭頂遮雨的防雨布也被取下來。
每樣物品都被一一收拾妥當。
見到墨上筠終于從林子裏走出來,任予不由地感慨一句,“頭兒,你總算——”
話未說完,任予便因過于驚訝,而将剩下的話都給咽了下去。
與此同時,周圍的其他人,都因爲任予的話,紛紛朝回來的墨上筠看去。
于是,這一個個的,都不出意外的,撞見了墨上筠手裏提着的……獵物。
兩隻田鼠,一隻野兔,外加一條蛇。
雖然都慘遭“砸死”,但,落到那幾雙眼睛裏,無一例外都是美味,沒有半點因其慘狀而心生嫌棄的意思。
丁鏡訝然地看了兩眼。
艹,特麽的,她還真擔得起“滿載而歸”這幾個字。
這運氣會不會也太好點了兒?!
墨上筠緩步而來,然後喊了一聲,“任予。”
“來嘞!”
任予立即狗腿地跑過來。
“拿着。”
墨上筠将手中的獵物都丢給任予。
任予甚是欣喜地接過,忙不疊地點頭道:“是!”
墨上筠因爲要處理這些獵物,所以在林間耽擱了一點時間,但現在交給任予的時候,卻讓任予提起來非常方便。
她用一些林裏随處可見的藤蔓,把所有的獵物都綁了起來,兩隻田鼠綁在一起,野兔單獨幫着,因爲蛇不好綁着,所以直接從中間穿透而過。
任予将其全部綁在自己的背包上,任由其晃蕩着,壓根不用擔心獵物會在行動時走失。
“墨大神,你不會是去哪兒搶劫了吧?”
肖強從一小坡上滑落下來,對着任予背包上挂着的食材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得感慨道。
“嗯?”
墨上筠笑眼看他。
肖強立即吓得往後退了一步,“嘿嘿,我就說着玩兒,說着玩兒……”
柴心妍也走過來,疑惑地朝墨上筠問:“你昨晚弄了陷阱了?”
“嗯。”
拍了拍手,墨上筠淡淡應聲。
她要先去河邊洗個手。
而,柴心妍靜站在原地,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卻不自覺地皺起眉。
她讓墨上筠和丁鏡去做庇護所,分明是抱着“報複”的心态……後來她看到丁鏡和墨上筠将一條蛇提回來,還以爲這不過是個意外,但今個兒看到墨上筠拿出那麽多獵物……
昨晚在搭建庇護所的時候,特地制作了一些小陷阱?
柴心妍心情有些古怪。
如果是她,她絕對沒法像墨上筠一樣,考慮得如此完美。
甚至,她還會因爲組長故意分配給自己庇護所的任務而憋屈,更不用說想别的事了……
柴心妍有些猶豫。
她在思考,是否要将昨晚所看到的事,同墨上筠說一下。
盡管,她覺得……可能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
修整一番後,再一次出發。
出發之前,柴心妍爲了避免走失和自己的判斷錯誤,所以特地讓學員們看了一下地圖,讓他們都大緻記一下路線,然後才正式開始新一天的旅程。
這一次,柴心妍的心态或許有些轉變,沒有再一味地往前走、在一開始就消耗過多的體力,而是控制住自己的速度,并且想起了書本上的知識,提醒了其他的學員一番。
山地行進其實是有要領的。
如,在走路的時候,适當放大步幅。步幅加大,三步并作兩步走,幾十公裏走下來,就可以少邁很多步,這樣既可節省很多體力。
又如,行進時要避低窪地,如溝谷、河溪,以防山洪和塌方。
此外,她還開始“放下面子”,不再繼續逞強,而是在适當的時候“喊停”。
山地行進的時候,高估自己體力俨然是愚蠢的行爲,不然隻會造成她昨日疲憊不堪的後果,疲勞的時候就應該适當休息,而走得快累垮時才休息的話,不僅不容易恢複體力,還會導緻再行走的時候提不起勁。所以,她根據科學的方法,讓隊伍大步走一段後,再放松緩步慢行一段,或者根據整個隊伍的體力來判斷是否應該休息。
真别說,她這種方式的效果還算不錯,最起碼在今日的行動過程中,沒有造成墨上筠、丁鏡等人走在前面,中間和後面的都相距很長一段距離的現象。
一直到下午一點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今日路程的三分之二。
柴心妍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于是宣布原地休息一個小時。
她手裏還剩下一些昨日采集的野菜,但原地生火太麻煩,所以建議他們“生吃”。
再一次被分了一手野菜的墨上筠和丁鏡,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想吃。”丁鏡跟個小孩兒似的,眉頭皺的很高。
“想吃肉。”
墨上筠也幼稚地附和道。
路過的柴心妍聽到,然後朝這邊看了一眼,猶豫了下,道:“忍一忍,晚上就能吃了。”
丁鏡、墨上筠:“……”她們都知道。
不過,沒有她們對野菜深惡痛絕的經曆的柴心妍,怕是也不會懂。
做了一分鍾的僵持,丁鏡最終妥協道:“吃一口吧。”
“我能忍。”
墨上筠倔強地說道。
“不是吧?”丁鏡斜乜着她,“你這有點過了啊。”
涼飕飕地看她一眼,墨上筠将手中的野菜直接塞到她的手裏,“不吃。”
媽的,一點都不酷。
而且……一到下午,她就感覺到有人在跟蹤。
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按照時間分析,“敵人”應該很快就到了。
現在指不定有什麽人用望遠鏡看着他們“吃草”呢。
這種經曆有過一次就算了,她真是不想再來第二次。
——她可是個要面子的人。
丁鏡猶豫了一下,心想也不能被墨上筠看着自己吃草,不然自己黑點更大,于是她也倔強了起來。
“組長,我們不吃了。”
丁鏡朝不遠處的柴心妍說了一聲,然後朝她伸出手,打算将野菜還給她。
沒想,柴心妍卻先一步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
走至她們倆跟前,柴心妍看了她們倆一眼,然後在她們跟前蹲下來。
但,她蹲下的方向,卻正好擋住了任予和秦雪掃過來的視線。
“爲什麽?”
沒有去接那些野菜,柴心妍問了一句。
丁鏡淡淡地回道:“不想吃。”
卻,朝墨上筠對視一眼,然後同柴心妍揚眉。
“昨晚我出庇護所的時候,看到任予和秦雪都不在。”
柴心妍飛快地說了一句,爾後将丁鏡手裏的野菜給拿了過來,之後迅速起身,走向先前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