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她的,有兩個。
墨上筠慢悠悠地繼續往山上走,走了一小段路後,墨上筠選擇放棄上山的道路,而是一個閃身來到樹叢裏。
這裏可沒有稀疏的樹木,地形陡峭,樹與樹之間就是灌木雜草,充沛的雨水和溫暖的氣候讓它們肆無忌憚地生長,恨不得占據這座山的每一寸土地。
但是,就算這樹木如此茂盛,墨上筠也依舊能來去自如,輕松地在其中穿梭。
後面的兩雙眼睛,看到墨上筠的身影一晃一晃的,轉眼消失在視野裏。
十分鍾後,墨上筠重新回到小道上。
許是這些山平時有人活動,到處都是路,岔路口也特别多,随便在叢林裏鑽一鑽都能找到路。
就這樣,墨上筠偶爾走一走小道,偶爾走一走滿是樹木的叢林,也不知道是往哪個鬼地方晃悠,總而言之,就這麽晃了一個來小時。
等她再次來到小道上時,天上忽的飄起了毛毛細雨。
與此同時,一直跟在後面的人忍無可忍地吐槽:“你就不能走點兒正常人能走的路?”
話音落卻,蘇北從一片雜木裏走出來,身上沾染着雨水,幾片枯葉落到她身上,在她抵達正常道路的時候,被她直接給拍在地上。
藏在暗處的遊念語見蘇北已經現身,心想這樣下去也沒什麽意思,所以也幹脆從自己隐藏的地點走出來。
兩人的神色都很坦然,絲毫沒有被撞破後的心虛和尴尬。
“太正常了不好玩兒。”隻手放到褲兜裏,墨上筠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們,“不去拿旗,怎麽忽然想到跟上我了?”
蘇北揚了揚眉,“這可得問你的小跟班。”
“哦?”
墨上筠揚眉。
她記得蘇北、遊念語跟丁鏡之間打的賭,似乎是哪方輸了,就要在第二周考核上聽從另一方的。
上一周是丁鏡赢了,所以理所當然的,遊念語和蘇北需要聽從丁鏡的使喚。
不過她可不相信遊念語和蘇北二人是丁鏡派過來的保镖。
以丁鏡那鬧騰的性子,遊念語和蘇北肯定是來對付她的。
“她讓我們纏着你,最好讓你沒機會拿到旗。”聳肩,蘇北朝她友善地笑了一下,“眼光不錯啊,招到這樣的跑腿。”
“……”
這答案,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你們想怎麽做?”墨上筠笑問,“就這麽跟着?”
蘇北淡淡道:“如果你有信心在我們倆的阻攔下還能拿到旗的話,現在就可以去試試。”
如果隻是突破蘇北和遊念語的防線,那還是可以勉強一試的,但問題是她要面對的不止蘇北和遊念語二人,還有一個有特種兵水平的教官。
墨上筠确實沒有那個信心。
不過,她這一次本來就沒想惹事就是。
墨上筠說:“随便。”
愛跟不跟。
蘇北和遊念語對視了一眼,還真的跟在了她身後。
事情都直接挑明了,她們也不再遮遮掩掩的,直接光明正大地“跟蹤”,雖然算不上寸步不離,但墨上筠所有的行動都在她們視野裏。
蘇北有實戰經驗,遊念語比墨上筠還要早一年下連隊,兩人在這一批學員裏俨然都是出類拔萃的,甚至都無需擔心淘汰名額落到自己頭上的可能。這也就證明,她們确實有着實實在在的本事,而且不是靠軍齡和經驗吹出來的。
就算墨上筠再能耐,于她們眼皮子底下,那也是無可奈何。
好在,墨上筠也沒動過要甩掉她們的心思——這大白天的,加上下點小雨,一腳踩下去全是痕迹,不動點心眼躲得過她們才怪呢。
雨,漸漸下的大了。
墨上筠帶着她們倆溜了一圈,聽得她們在後面讨論起這山上随處可見的植物來,什麽藥用的、食用的、有毒的……看成植物百科全書。
墨上筠聽在耳裏,煩的不行。
終于,墨上筠停了下來,轉過身看着就跟在五米開外的二人,問:“二位能不能有點跟蹤人的自覺?”
“又怎麽了?”蘇北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好端端的,她們又沒找事兒。
墨上筠擡手摸了摸左耳,有點煩,“吵。”
注意到她的動作,蘇北微微眯起眼,然後她将手裏的一株剛摘的草舉起來,朝墨上筠問:“這玩意兒,能吃嗎?”
“可以,這山上有什麽不能吃的?”墨上筠笑笑地看她,道,“就你手上這破玩意兒,半個小時後進醫院還能搶救一下。”
蘇北:“……”
把那株眼生的破草給丢到一邊。
遊念語默然地看着她們,識趣地沒有說話。
這一個兩個,看起來面上笑嘻嘻的,實際上都不是什麽好脾氣。
蘇北往前走了幾步,似是好奇道:“這裏的植物,你也熟?”
一般來說,他們這些學習野外生存的,都是在自己熟悉的領域。
不同的地方長着不同的植物,千千萬萬種擺在跟前,她們可不能完全認識……畢竟這裏是部隊,不是培養植物專家的地方。
他們懂一些常見的植物就行了。
她和遊念語還是是了解得比較多的。
“唔,”墨上筠斜了她一眼,直接道,“在這兒待過一陣。”
她少時被訓練的時候,主打的就是“随時随地,無所不能”,那時候她的寒暑假基本就遊走在祖國各個偏僻地帶之間的,從草原到沙漠,從森林到海洋,夏冬兩季的顯著變化,有人教她怎麽在那種天氣和地點裏生存,有人教她在各種地形裏如何襲擊和防身……
自然,這個臨近邊境的省份,因爲氣候複雜地形多變,是他們的首選之地。
她也不是植物學家,隻是因爲有人教,所以多認識了幾種常見植物罷了。
也是奇怪,雖然她小時候記憶力就好,學東西很快,但有時候記得東西多了就會忘,陳路在這方面非常嚴厲,新認識的植物和新學的知識倘若不能完全掌控熟練,就會被懲罰,而且沒有睡覺的可能。當時覺得很亂,咬牙切齒地将所有知識往肚裏吞,可這麽多年了,那些沒有溫習過的知識,竟然還都存留于記憶裏。
揮之不去。
需要的時候,随時可以調動起來。
所以一直到現在,墨上筠都摸不準自己的底——她到底學了多少東西,她究竟掌控了多少能力。沒有條件讓她一一展現出來,所以她也就覺得自己跟前面兩位比,也就軍事技能上能壓她們一籌罷了。
“這樣啊……”
蘇北若有所思地點頭。
但那一雙藏有深意的眼睛,卻不可避免地在墨上筠身上繞了兩圈。
像是要将墨上筠給看個穿。
墨上筠曾經有幾個師傅的事兒,其他人不知道,但跟她的師傅有點血緣關系的蘇北和遊念語是不用隐藏的。
兩人一直想試探墨上筠,就是想知道墨上筠有怎樣的能力——畢竟是她們的長輩教出來的。
遊念語倏地上前一步,擰着眉頭朝墨上筠問:“能說說嗎?”
“能啊。”墨上筠伸了個懶腰,手指抓住帽檐将作訓帽扯下來,然後擰了擰帽子上的水分,她似是随意地偏過頭,笑問,“想聽什麽?”
她笑得很随意,那種事不關己的随意,淺淺的笑意挂在嘴邊,讓人覺得有些薄涼。
“他們怎麽訓練你的?”遊念語問。
“嗯?”先是眯了下眼,然後墨上筠張揚地挑眉,“比部隊訓練好多了,都是私教呢……”
蘇北眉頭一抽,“得嘞,顯擺啊?”
墨上筠反問:“不然呢?”
她這問話的姿态,别提有多欠揍了。
微頓,蘇北看了遊念語一眼,然後勾了下唇,道:“算了,我們不問。”
事實上,墨上筠也沒有回答她們的義務。墨上筠若是想說,她們很樂意聽,但墨上筠若是不想說,逼問起來也沒有意思。
眼下的情況而言,毫無疑問是後者。
墨上筠意外蘇北的識趣,她聳了聳肩,繼續往前走。
眼睑一撩,蘇北盯着墨上筠的背影,無奈道:“你打算就這麽走上八個小時嗎?”
“前面有個山洞,”墨上筠步伐沒有停,聲音穿透滴答的雨水飄過來,“可以休息。”
山洞是任予爲了讨好告訴她的,當初任予就是在山洞裏睡了一天,醒來後覺得時間來不及了所以才劫了那半截旗幟。
墨上筠沒有去過,但聽任予的描述,也能知道大概方位,當時無心将其記在心裏,沒想現在正好能用上。
擡眼看了看天,墨上筠一撇嘴,将作訓帽戴在頭上。
天色灰蒙蒙的,山上不知合适起了霧,淡淡一圈萦繞在山頭,本就不寬敞的視野現在更是狹隘,頂多能看清跟前的道路。
估計這雨能下一天。
然而腳下的道路因這幾日的雨水已經泥濘不堪,一腳踩下去,軍靴上就沾滿了泥,褲腳也是濕漉漉的,小腿濕了半截。
都這種慘狀了,還要繼續跋山涉水地走下去遛彎,墨上筠覺得自己不是腦殘就是傻子,所以理所當然加快速度往山洞方向走。
墨上筠也不知道具體地點在哪兒,于是抵達大概範圍後就繞來繞去的,蘇北和遊念語還以爲她是來過,所以就放心地跟着她繞圈圈,最後發現那山洞就距離她們最初轉悠的地點附近後,一臉懵逼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再看向神色穩如泰山的墨上筠。
兩人還真想給墨上筠豎個大拇指的。
——這臉皮,夠厚!服!
山洞不算大,但容納三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隻是這山洞就在一條小河附近,加上下雨,就顯得非常潮濕。
好在上次任予來的時候,撿了不少柴火和幹草放到山洞裏,點個火來取取暖什麽的,不成問題。
“這火怎麽點?”
蘇北檢查了下這洞裏的爛木頭,朝墨上筠問道。
墨上筠幫她想了一下,然後悠悠反問:“鑽木取火?”
頗具原始風味的鑽木取火可還行!
“你怎麽不祈禱一道雷劈下來把這玩意兒點着呢?”蘇北笑眯眯的問着,把手中的爛木頭丢到地上。
不是說鑽木取火不行,但在這種潮濕的地方,鑽木取火等于是浪費時間。
沒有兩三個小時,沒有點燃的可能性。沒準運氣不好,一直等這次考核結束,她們連一根木頭都點不燃。
她們仨傻乎乎地去玩一塊木頭?
太幼稚了。
小時候都不帶這麽玩兒的!
真折騰這個的話,那還不如去搶旗幟玩兒呢。
墨上筠坐在一堆幹草上,眼皮子掀了掀,然後道:“教官身上有火柴。”
蘇北:“……”
遊念語:“……”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出來。
不知哪兒來的默契,墨上筠一開口,她們就知道墨上筠想要做什麽——無非就是專門去教官身上搶火柴呗。
不搶旗幟,搶火柴——虧她好意思把這種計劃抛出來。
因爲墨上筠屬于被監督的,這“搶火柴”的行當肯定不是她來做,而是由遊念語或蘇北來做的。
蘇北啧了一聲,對墨上筠這個找事的充滿了嫌棄。
墨上筠擡手摸了下鼻子,誠懇道:“你們要放心我的話,我去也行。”
信你才出鬼了。
蘇北朝她露出個頗爲虛僞的笑容,“不行。你領頭羊當的也太久了,怕你累着。”
“那你們……”
墨上筠視線在遊念語和蘇北身上繞來繞去。
暗示意味别提多明顯了。
半響,還是遊念語道:“我去。”
如果讓自己來盯着墨上筠,她不一定有把握将墨上筠留下。最起碼,讓蘇北監督墨上筠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隻是這一趟出去,有點辛苦罷了。
“得嘞。”墨上筠笑道,“九點鍾方向就有教官,您慢走。”
“……”
就算是沉靜如遊念語,此時此刻,也難以抑制内心情緒,甩了她一大白眼。
墨上筠完全不在意,隻當她顯擺自己的眼睛大了。
蘇北給了遊念語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
遊念語看了眼外面愈發變大的雨,認命地去了。
——她正好記得墨上筠所說的位置,沒有“赤色”“橙色”“黃色”的标志,守護那一塊的教官應該不算特能耐,應對起來應該沒什麽問題。
她這一走,山洞裏就隻剩墨上筠和蘇北兩人坐着,大眼瞪小眼。
氣氛靜谧。
正當氣氛一點點朝尴尬方向發展的時候,頭頂“轟隆隆——”一聲雷響,頓時讓她們能聽到除雨聲之外的聲音。
隻是雷聲過後,又隻剩雨聲。
蘇北低頭看了眼腕表,發現已經快十一點了。
被墨上筠領着在山上走來走去,到處穿梭,體力消耗有點大,現在有些餓。
“诶。”
最終,還是蘇北主動朝墨上筠出聲。
墨上筠擡眼看她,“什麽事?”
蘇北的神态漸漸收斂了那份吊兒郎當,眸色漸漸深沉,明亮的光芒隐去,隻剩幽深眸底的不可見的探尋和打量。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噼裏啪啦地拍打着洞口的樹葉,聲響更是明顯。
耳邊充斥着雨聲,各種各樣的啪嗒聲音,彙聚在一起也隻有同樣的描繪。
墨上筠心裏隐約有一種預感。
沒多久,預感成真。
“我們一直都覺得,他們的事,你應該知道些什麽。”
蘇北的聲音藏在雨裏,并不大,好像能被雨聲遮掩一樣,但稀奇古怪的,又極爲清晰地落到墨上筠耳中,一字不落。
對于墨上筠,她們都是有目的性的。
這無可奈何。
她們想要知道的東西,離得她們太遠,縱然她們現在身懷本領,軍銜很高,遠超出尋常的軍人,可是總歸是離得太遠。
她們隻能在墨上筠身上找到突破口。
蘇北說:“他們都是你的師父,但同樣,他們也都是我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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