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剛剛還将會議室吵得雞飛狗跳的學員們,立即換上了一張“英勇就義”的沉默表情。
呵。
——他們會天真地以爲閻爺會這麽放過他們?
——真那麽想的肯定都是未見過閻爺手段的雛兒!
——他們可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精!
見他們一個個的都懷着如同赴死般的凝重心情,阮硯也懶得跟他們再接觸——怕沾染上傻氣。
通知完,阮硯就離開了。
而,被留下來的這群人,每個人腦子裏都在想——閻爺會怎麽折磨他們。
就連一直沒說話的澎于秋、衛南都不受控地這麽想着。
*
晚上八點。
男隊,訓練場。
一抹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現在訓練場附近,招惹了諸多視線側目旁觀。
——女隊隊長、姜瓊。
姜瓊,30歲,兩杠二星,未婚單身,她是擱在哪兒,都能發光的存在。
比閻天邢早一屆來到GS9,那時候正好是GS9第一次招收女兵,處于嘗試性階段,姜瓊是以學員身份加入的,一路表現都很出彩,剛通過審核就被破格提拔爲女隊副隊,不到兩年,先前的隊長因事被調走,理所當然的由她接任隊長職位。
她比很多學員都年輕,但是,她是能讓忽視年齡隻在乎實力的存在,上任後不到半年就得到所有學員的認可。
閻天邢因爲參與過一次實戰行動,錯過了GS9的選拔,但因爲他的能力方面毋庸置疑,所以他是沒有通過考核直接成爲GS9學員的,隻是進隊後因爲太年輕,是一普通學員,但姜瓊格外看重閻天邢,經常跟閻天邢讨論帶兵手段。據說當時她很多樹立威望的舉措,都是閻天邢提議的。
兩個變态湊在一起研究如何整人,乃至于第二年的新兵選拔全部由他們倆負責,當時把人給折騰得差點兒聯名寫舉報信去投訴他們,可是,他們那一屆選出來的新兵,整體水平也高得讓人驚訝,竟然有少數一部分人直接碾壓老兵。
同時,姜瓊是在基地裏,難得有膽量得罪閻天邢、并且能成功脫身的人。
若不是這倆人之間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火花,他們都會覺得這倆宣布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此刻,姜瓊從衆人的視野裏走過。
高挑玲珑的身材,氣場明顯,縱然年近三十,也沒有歲月痕迹,隻是氣質愈發成熟,穿上軍裝有種别樣的帥氣,褪下軍裝依舊能引人注目。
衆人目送她走向辦公樓。
*
二樓,辦公室。
“叩。叩。叩。”
姜瓊敲響了半敞開的門。
在辦公室内整理資料步以容擡頭,見到是姜瓊後,微微一愣,繼而露出溫和淺笑,“姜姐。”
“萬年不變的辦公室,萬年不變的整潔布置,萬年不變的招待笑容,”姜瓊打量他一眼,别有深意地調侃道,“你還挺專一的啊。”
步以容笑眼看她,不惱不怒,嘴角的弧度都沒絲毫變化。
姜瓊也沒再繼續嘲諷,擡腿走進門後,道:“來看一下結果。”
“剛整理了一下。”
步以容說着,把手中文件夾遞過去。
擡手接過,姜瓊低頭翻看着文件夾。
這一看,原本頗爲随意的神情,漸漸變了模樣,眉頭微微鎖起。
末了,她的視線被四個名字占據——墨上筠、遊念語、蘇北、丁鏡。
這四個名字,都是她眼熟的。
她們四個的資料,她可是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
尤其是這個叫“墨上筠”的。
履曆堪稱吓人。
年紀輕輕,國科大畢業,發表論文無數,很多觀點都得到專家認可,有超前的帶兵理念,并且是個雜學的天才,多方面都有涉及。這隻是在學術上。就軍事技能這方面,雖然光看她的考核數據看不出什麽,可随便問問接觸過她的人,都是一臉驚恐,怕不是被虐得懷疑人生。此外,剛下連隊就有明顯的成績,之後是特種部隊三月考核、四月集訓,成爲教官跟閻天邢等人合作,又有帶軍校生、去海軍陸戰考察、成爲特種部隊教官的經曆。
在部隊把自己活得這般任性、肆意、精彩的,着實少見。
當然了,她的背景也一樣吓人。
其餘的,遊念語、蘇北、丁鏡随便拎一個出來,也都是讓人争先恐後争奪的存在。
沒一個善茬。
“就她們四個,鬧翻天了?”姜瓊笑問。
步以容應聲:“算是。”
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次見。
饒有興緻地盯着手中文件看,片刻,姜瓊眉頭上揚,忽的道:“這……這四個都不錯啊,讓我挺想會一會她們的。”
“閻爺求之不得。”
步以容笑着接過話。
“做夢。”
倏地将文件夾合上,姜瓊将其丢到辦公桌上。
步以容平靜地看着她的動作。
“這個叫墨上筠的,跟你們閻隊是不是有什麽……”姜瓊沒有将話給全部問完,但暗示得非常清楚。
步以容道:“閻隊的私事,我們不便打聽。”
姜瓊搖了搖頭。
尋常人是入不了閻天邢的眼的,如果閻天邢真的看上了墨上筠……那墨上筠絕對比他們從紙上看到的還要“不一般”。
暫且第一個月,她不想去訓練場,等以後再找個機會接觸吧。
微頓,姜瓊問:“閻隊打算怎麽處置她們?”
“等他回來再說。”
“讓他手下留點情。”姜瓊說着,轉身時又補充道,“就說我說的。”
“行。”
*
晚上,九點。
将家當挪到第一間房的墨上筠,在宿舍裏走了一圈,對這間房表示一定的滿意。
不錯。
四人宿舍,一個人住,寬敞舒适,熱水、洗手間、陽台、空調、衣櫃書桌,每一處都讓她很滿意。
“叩。叩。叩。”
門被敲響。
來的是過來統計的女教官、熊智昕。
因爲以前見過,所以熊智昕也沒像要求的那樣繃着一張臉,一開門見到墨上筠後,驚喜地眨了眨眼。
“墨上筠?”
熊智昕喊出墨上筠的名字,語氣頗爲激動。
“熊教官。”
墨上筠朝她點頭。
在表格上刷刷寫下墨上筠的名字,熊智昕不由得道:“就你一個吧?”
“嗯。”
“你太牛了!”熊智昕朝墨上筠露出燦爛笑容,淺淺的酒窩非常明顯,“我們那邊都在談論你們的事兒呢……有膽量、有魄力。繼續保持啊。”
将簽字筆别在表格上,熊智昕本來打算走的,但剛走了一步,又想到什麽,眼珠子轉了轉,往後退了一步。
“一定不要向閻隊屈服!”
話語有力地說着,熊智昕朝墨上筠做出一個加油的手勢。
墨上筠:“……”
墨上筠沒有回應,當然,忙着統計的熊智昕也沒聽她回應,就走向下一間房。
見事情差不多完了,墨上筠準備回宿舍洗澡睡覺,但在往回退的瞬間,倏地聽到兩道喊聲——
“墨上筠。”
“墨上筠!”
一個語氣平常,一個語氣加重。
前者是百裏昭,後者是秦蓮。
兩個人俨然不是商量好的,因爲一起出宿舍、一起找墨上筠才撞了個巧,出聲的瞬間,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
但很快的,她們就将各自視線收回。
卻一起走向墨上筠。
墨上筠倚在門邊,略帶趣味地看着她們走來的身影。
“誰先說?”
待她們走近時,墨上筠率先問道。
聞聲,兩人皆是一頓。
爾後,百裏昭上前一步,看都沒看秦蓮一眼,直接朝墨上筠道:“今天的訓練你缺席了。”
“……”
完全忘了這回事兒。
今晚九點要在宿舍等教官統計名單,所以墨上筠剛一吃完晚餐就去訓練了,兩個多小時的自由訓練,以來填補白天浪費的訓練時間。
平時缺席會跟百裏昭打聲招呼,但今日将事情給抛在腦後,所以并未通知。
秦蓮詭異地看了百裏昭和墨上筠一眼。
然後,她聽到墨上筠道:“昭姐,抱歉。”
眉頭一抽,秦蓮跟見鬼似的看着她們倆。
昭……姐?
墨上筠還會道歉?
她擰着眉盯着百裏昭,發現百裏昭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好像本該如此一樣。
那一刻,秦蓮隻覺得這場面讓自己的胃揪着疼。
緊接着,她又聽到百裏昭道:“不要因爲拿到赤旗就得意了。”
“是。”
墨上筠點頭。
秦蓮:“……”
百裏昭是完全沒有聽說今個兒白天的事兒嗎?
能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的墨上筠,還需要因爲“拿到赤旗得意”?不對,正常人都會以爲墨上筠做出這種事而有所憤怒吧,百裏昭怎麽表現得這麽平靜?
“就這樣。”見墨上筠認錯态度良好,百裏昭點了點頭,然後又道,“今天你表現不錯。”
一碼歸一碼。
雖然墨上筠錯過了訓練,但就百裏昭的聽聞而言——墨上筠今個兒表現的确實很突出,最起碼的肯定還是要有的。
最起碼,讓所有人都記住了墨上筠這個名字。
至于墨上筠的所作所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爲方式,她或許無法理解,但不能否定墨上筠的行爲。
更何況,她也不知道内幕,無法随意評論。
秦蓮在一旁隻覺得見鬼了。
她竟然從百裏昭身上看到幾分對墨上筠的“關照”!
墨上筠這種變态還需要“關照”嗎?!
“謝了。”
墨上筠笑着揚眉。
百裏昭沒其他的事交代,又見墨上筠一一應了後,心裏甚是滿意,準備就此離開。
不過,墨上筠卻先一步喊住她——
“昭姐。”
“啥?”
百裏昭下意識問。
墨上筠上前一步,走出宿舍的門,站在百裏昭跟前。
兩人身高差不遠,就算站的近,也是處于平視狀态。
百裏昭近距離看到墨上筠的臉,經得起打量的精緻五官,好到讓人羨慕的細嫩皮膚,還有……一雙能讓人安靜下來傾聽的清澈眼眸。
“現在,配得上了嗎?”
墨上筠唇角帶笑,有眉目間是自信張揚,一字一頓的詢問裏,有着幾分慵懶、幾分認真。
百裏昭倏地一怔。
最初那一瞬,她還未回過神來,視野裏隻有墨上筠那雙帶有笑意的狹長鳳眼,一抹驚豔讓她停止了幾秒的思考。
但,慢慢地,她開始意識到墨上筠在說什麽。
屬于震驚、錯愕的情緒,在腦海裏猛地炸開,一時間有些不可置信,直至過了好一會兒,百裏昭才平靜下來。
眼睛赫然睜大,百裏昭緊緊盯着墨上筠,訝然問:“你還不死心?”
我勒個去!
墨上筠竟然這麽癡情?!
連續六天的罰跑,毫不留情的懲罰,從不正眼看她……
因爲不曾聽墨上筠提及閻天邢,加上閻天邢一直沒放棄“折磨”墨上筠,百裏昭還以爲墨上筠就此放棄了。
結——果!
墨上筠不僅沒死心,還在今日訓練裏表現突出——難道她那些被學員稱之爲匪夷所思的行爲,全部都是爲了展現自己有超出其他學員的實力,以及想吸引閻天邢的注意?!
“嗯。”
墨上筠爽快地應了一聲。
“……”
親眼見到墨上筠點頭,百裏昭自認爲自己的猜測得到證實。
她徹底懵了。
這是何等癡情的姑娘?!
雖然愚蠢……卻,也讓人佩服。
半響,百裏昭伸出手,滿臉沉重地拍了拍墨上筠的肩膀。
這場面,看的一側的秦蓮毛骨悚然。
是她瞎了嗎,她竟然覺得……額,百裏昭在憐憫墨上筠?!
憐憫!
對一個惡魔心生憐憫!
對一個剛做出慘無人道之事的惡魔心生憐憫!
秦蓮看得傻了眼。
“真放不下的話,你就試試吧。”
百裏昭的語氣裏充滿了無奈、沉重、憐惜,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心疼。
更讓秦蓮崩潰的是,墨上筠沒有一巴掌甩過去,而是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
如此不可思議的場景呈現在眼前,秦蓮隻覺得三觀在這一瞬倏地碎裂,然後,眼前百裏昭和墨上筠違和的畫面一點點地破碎成碎片,在幻覺裏充足後,俨然是墨上筠露出狐狸般微笑、百裏昭滿臉憤怒的和諧場面。
——幻覺才是現實!
秦蓮的内心在呐喊。
可是,百裏昭卻聽不到。
“走了。”
又拍了下墨上筠的肩膀,百裏昭微微抿唇,同情地看了看墨上筠後,又搖了搖頭,終于歎息地離開了。
她一走,秦蓮眼裏的墨上筠,立即恢複正常。
隻見墨上筠神态閑散慵懶,眉目間那抹欠揍的戲谑遮掩不去,唇角輕輕勾起,仿佛看到了一場什麽好戲。
哪怕是一個眼神,都帶着掌控一切、遊刃有餘的味道。
全無剛剛的“單純”。
一舉一動,着實欠扁。
直至百裏昭進屋,墨上筠才想起秦蓮的存在,她偏過頭,淡聲問:“你有什麽事?”
有了剛剛的場面,秦蓮早已無心找墨上筠追問白天奪旗的事。
秦蓮警惕地盯着墨上筠,一字一頓地問:“你良心不會痛嗎?”
“痛。”
配合地看了眼心所在的位置,墨上筠仔細想了想,簡潔明了的吐出一個字。
秦蓮:“……”
媽的,真是随便跟她說句話,都能被她氣死。
見她不說話,墨上筠勾唇問:“就這事兒?”
“……”
沉默片刻,秦蓮最終瞪了墨上筠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就轉身回去了。
墨上筠莫名地看她走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等那麽久,就爲了這麽一句話,也夠無聊的。
*
基地辦公樓。
十點,樓道漸漸歸于平靜。
一間辦公室内,剛開完會,氣氛出奇的凝重、緊張。
不是所有人都到齊了,但,僅剩的幾個人,眼睛都盯着最前排的木箱子。
看着楚葉走上去,衆人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早點抽完,早點了事。”楚葉将手往箱子裏一伸,然後朝他們挑眉問,“行吧?”
“趕緊的,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快快快,别磨磨蹭蹭的。”
在衆人的催促下,楚葉也幹脆,直接從裏面掏出一張紙來。
他剛一拿出來,還沒來得及打開,一直盯着紙條的人便齊齊沖了上去。
楚葉差點兒被推到。
未看清名字,楚葉就被推搡到後面,心想這一群過河拆橋的,真是沒法做朋友了。
然後,他聽到痛快的聲音——
“哈哈哈,終于輪到他了!”
“哇哇哇,有好戲看了!”
“抽的好抽的好,小葉子,你今天手氣不錯啊!”
“還想着出了今天的事,該什麽人來面對這群小兔崽子呢,這次可以放心了!”
“誰啊誰啊,給我看給我看!”
……
一群人紛紛感慨着。
楚葉心中疑惑,于是費了一番功夫擠進去,伸長了脖子去張望。
紙張從眼前一晃而過。
視線定格在紙張上,楚葉分明看到三個清晰的字——
【燕寒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