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一路來到病房門口,意外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
“好了好了,你們快走吧,不然遲到了,陳惡霸肯定又會發飙啦。”
這是梁之瓊的聲音。
墨上筠擡手将門推開,赫然見到站在病房裏的唐詩和秦蓮。
見到唐詩不算意外,但是,在這裏見到秦蓮,多少有點詫異。
她推門的動靜,吸引了病房内三人的注意。
“墨教官。”唐詩喊得恭敬。
“墨教官。”秦蓮喊得不情願。
“墨上筠!”梁之瓊喊得驚喜。
墨上筠挑了挑眉,“都來告别呢?”
“誰來告别了,”秦蓮闆着臉哼了哼,“我就是随便走走,不小心走到這裏,順便來看一看而已。”
多此一舉的解釋,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唐詩眨巴着眼,有些同情地打量着秦蓮。
這謊言确實沒有任何技術含量。
她來到醫務室附近的時候,就瞧見秦蓮在周圍左顧右盼的,似乎是在猶豫是否要進來,唐詩過去邀請她來看梁之瓊的時候,秦蓮雖然表現得很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很快就答應了。
一看就知道是特地來看梁之瓊,但是不好拉下臉的。
不過,既然秦蓮表現得如此别扭,唐詩也沒有就此戳破,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墨上筠也沒說别的,低頭看了一眼腕表,然後道:“現在看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秦蓮皺了皺眉,“離七點還有一點時間。”
“那我們先走了。”
唐詩倒是很快就應聲,然後拉了拉秦蓮。
秦蓮皺起眉頭,打算表示抗議,但唐詩卻勸說着她,加上手上拉着她,很快就同秦蓮一起出了門。
墨上筠看着她們倆離開後,往裏面踏了一步,順勢将病房的門關上。
梁之瓊坐在床上,身後靠着兩個枕頭,她盯着墨上筠,撇嘴道:“有給我帶吃的嗎?這裏的飯菜不好吃。”
“沒有。”
眼神稍有些黯淡,但很快的,梁之瓊又吐出一口氣,“反正我回去就能吃好吃的了。”
說着,梁之瓊又擡起眼,盯着墨上筠:“墨上筠,他們說,我明天就能走了。”
她這情況是因姨媽痛加過度疲勞而已,現在姨媽痛的時間差不多過了,吃過了也休息過了,再好好睡上一覺,差不多就能康複了。
但,一離開醫務室,就代表她要離開這裏了。
“那挺好。”
墨上筠說着,在她床頭的椅子上坐下來。
随手拿起蘋果和水果刀,墨上筠低頭削着。
醫務室的條件就那樣,基地裏除了食堂和小賣部,基本上是弄不到水果的,這些蘋果是澎于秋弄來的,墨上筠也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
梁之瓊偏着頭,靜靜地看着墨上筠。
很奇怪,本來還挺平靜的,高高興興,跟唐詩說這有什麽大不了的,等明年她奮鬥一下,身907、908的,都不在話下;跟秦蓮互怼,說着一些無關痛癢但惹秦蓮生氣的話,偏偏秦蓮還不能跟她這個病人發火
好不樂哉。
然而,在看到墨上筠之後,除了短暫的欣喜,梁之瓊滿腹委屈和不甘齊齊湧上心頭。
“墨上筠,我有點不甘心。”
梁之瓊低聲說着,嗓音微微有點啞,如同哽咽。
墨上筠應聲,“嗯。”
眼圈不自覺的泛紅,梁之瓊慢慢地吐出口氣,“我這次隻是運氣不好而已,不是能力不行。”
“嗯。”
說話間,墨上筠已經将蘋果削好。
“我回去也會努力的,不會讓他們瞧不起。”
“嗯。”
墨上筠低頭切蘋果,手法幹淨利落。
“可是我們可能很久都不會再見面了。”
“嗯。”
梁之瓊吸了吸鼻子,又道:“仔細想想,雖然你一直都挺不招人喜歡的,但我還挺舍不得你。”
墨上筠已經将蘋果切好。
如同中午一般,她将蘋果塊放到盤子裏,然後放上兩根牙簽,她插了一塊蘋果,将其遞到梁之瓊嘴邊。
梁之瓊張口咬住那塊蘋果,慢慢的吃着。
蘋果一點都不甜,也沒什麽水分,放在以前她是連碰都不會碰的,可當經曆過一些很難熬的事情後,就算是這樣的蘋果,她都覺得清甜好吃。
她吃完一塊,然後擡起眼睑,有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一直沿着下巴滴下。
似是才意識到什麽。
梁之瓊說:“墨上筠,我想哭。”
墨上筠偏頭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喏。”
“你怎麽那麽讨厭。”
梁之瓊嘟囔了一句。
但下一刻,她就趴在了墨上筠肩膀上,放聲嚎哭。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怒,此時此刻全部發洩。
她好不容易才有新的目标。
第一次,那麽明确的,在除了澎于秋之外,又有了新的目标。
她那麽拼勁全力地想去做一件事。
但是,現實給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
她沒有追到澎于秋,同樣的,她此刻的目标也再次破碎。
而且,是在最初的時刻,連真正的努力都沒有過,她就喪失了資格。
這是她最不甘心的。
一直以來她的努力、堅持,做了那麽多事,瞞着連長偷偷增加訓練量,半夜訓練回來被說時怕舉報也不敢吭聲,在海陸時怕墨上筠失望不想中途放棄、咬牙堅持……
所有的嘗試都是失敗的,連長發現她偷偷訓練而制止,她那麽努力的訓練也沒有顯著地提升,在海陸再怎麽不想讓墨上筠失望也中途放棄了考核,她想着,就是現在了,肯定要讓墨上筠覺得,她是有能力的,她才不會讓墨上筠丢臉。
但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她讨厭這樣。
她讨厭這樣什麽事都做不成,讨厭做什麽都需要别人幫忙,讨厭當她想真的做點事、爲自己出口氣留的時候,迎接她的是這樣慘不忍睹的結果。
她來這裏之前,很多人都笑嘻嘻地跟她說,受不了就回來,你這樣的千金大小姐不該吃這種苦。
那時候,她給她爸打了一通電話,雖然沒有說具體的事情,但她爸總是用以前待她的口吻一樣安撫她,盡管對她關懷備至,但她知道,在她爸心裏,她依舊是那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吃苦嬌生慣養的女兒。
所以她暗自發誓,她一定要留下來,絕對不能回去。
可結果是,她所有的決心和勇氣,都在這兩天裏消失殆盡。
連她自己都覺得,所有人都說對了,她還是曾經那個她,那個離開了爸媽就什麽事都做不成的她。
這樣無能的她,跟自力更生的許可比起來,什麽都算不上。
難怪澎于秋會選擇許可。
悲傷和無力占據身心,梁之瓊哭得很放肆,情緒近乎崩潰。——這是墨上筠在看到澎于秋跟梁之瓊說有女友時都沒從梁之瓊身上見到的崩潰。
不知不覺間,新的目标已然跟澎于秋同樣在重要,甚至,還要遠超于澎于秋的重量。
病房裏沒有别人,隻有她跟墨上筠,而墨上筠在來病房之前,就事先給軍醫打了聲招呼,給這間病房留一定的時間。
梁之瓊哭了很久。
墨上筠一直都沒有說話,更沒有去安慰她。
任由她哭,淚水染濕了肩膀處的衣服。
等到梁之瓊哭累了,她才拍了拍梁之瓊的肩膀。
梁之瓊趴在墨上筠肩膀上,将眼淚全部擦在她衣服上,沒有半點留情。
“墨上筠,我不會幫你洗衣服的。”梁之瓊聲音啞啞的。
“嗯,”頓了頓,墨上筠補充道,“就讓你這一次。”
梁之瓊的眼淚又掉下來。
隻是,這次是無聲的。
梁之瓊哽咽道:“你這樣,我真的會想你的。”
墨上筠淡淡道:“很多人都想我,不缺你這一個。”
“不要臉。”
梁之瓊低聲說着,卻緊緊抱住了墨上筠。
她強忍着哭泣的聲音,豆大眼淚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墨上筠的衣衫。
“墨上筠,這次是我運氣不好而已,總有一天,我還會再來的。”梁之瓊一字一頓道,“那時候,我會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厲害到,我也有能力去幫助别人。”
半響,墨上筠輕聲說:“嗯。”
隻要想去做,總會有那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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