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改的是訓練量,做了改變的訓練時間。
除去集合時做俯卧撐的時間,墨上筠又空出了一段時間來,用來讓她們反思用的——挑幾個來說今日的表現,但不知怎的,她點的所有人都會默契的提到易茴,并且虛心地表示易茴懲罰的有道理,她們明天肯定會努力改進的。
其中就算是秦蓮,都對易茴說了幾句陽奉陰違的話。
易茴大概知道她們跟墨上筠之間存在着某種默契,但是,她卻對無法對這種拐彎抹角的針對而釋懷。
偏偏,墨上筠能将諷刺玩出一朵花兒來,明面上你壓根挑不出她的錯。
你能說什麽?
說她不該舉行這樣的反思行動?
對,是不該,都違背訓練計劃了,可是……人家能在規定的時間裏讓任務訓練完成,剩下來的時間大可說是利用這點空閑時間做點有意義的事。
這一點讓易茴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爲墨上筠就算占用了時間,也能讓學員在規定時間内完成訓練,學員們拼死拼活的加快速度,竟然都無怨無悔,充其量幾個拖後腿的吐槽幾句,但墨上筠也允許她們拖後腿,甚至不參加這次反思大會。
此外,易茴或許可以說墨上筠針對。
然而墨上筠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學員要尊重易教官’、‘學員進行自我檢讨’的角度出發的,半句話都沒提過對易茴訓練方式的不滿,學員們也積極配合地奉承易茴,裝模作樣地說自己的不是——盡管誰也沒從中看出真誠,隻看出了滿滿的樂趣和嘲笑。
晚上十點,訓練順利結束,學員們解散回宿舍樓。
而,墨上筠在半個小時後,卻不出所料的被陳宇給找了。
陳宇找她的時候,她正坐在車裏吃零食,副駕駛擺放着一個老式的錄音機,喇叭放得震天響,裏面都是一些聽不懂的外國詞彙,好像是在教發音,喊出一個發音又停頓一下,一驚一乍的,簡直能把人吓出心髒病來。
外面下着點小雨。
陳宇穿着一件雨衣,循聲趕到,看到的則是坐在駕駛位置的墨上筠,一邊借着車内的燈光浏覽着筆記本,一邊往嘴裏塞着話梅,手裏還拿着一支簽字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的,襯着那一張年輕的臉,看起來就像是上課不認真、在課桌下搞小動作的中學生,瞧着真是哪哪兒都沒有點軍人的姿态。
走近些後,陳宇差點兒被那錄音機裏的聲音給震聾。
被這麽一折騰,陳宇可以說是怒火更旺,墨上筠這舉動,頗有火上澆油的意思,就算陳宇不穿雨衣,這寒冬的冰雨都無法澆滅他此刻的怒火。
“墨上筠!”
“墨上筠!”
正巧遇上錄音機在播放連續聽力的時候,站在駕駛車門外面,陳宇大聲喊着墨上筠,然墨上筠卻如同跟車外的世界隔絕了一般,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陳宇喊了好幾遍,發現喊的聲音始終超不過錄音機的分貝,差點兒被氣得原地爆炸。
“咚咚咚,咚咚咚。”
陳宇陰着一張臉,用力地拍打着車門。
等他敲了好幾秒,墨上筠才忽的擡頭,似是才發現陳宇的存在,立即将手中筆記本一收,然後将車窗給滑落下來。
“陳教官,有什麽指示嗎?”
墨上筠擡高了聲音朝陳宇問着,但她的聲音在錄音機的聲響裏,有那麽點支離破碎。
“把——聲——音——給——關——了!”
陳宇暴跳如雷地指示。
看着陳宇在外指手畫腳,墨上筠露出一臉迷茫而天真的表情。
陳宇氣的差點兒從原地跳起來,他擡手去指副駕駛位置的錄音機,但墨上筠卻如同智商下限一般,怎麽着都沒明白過來,陳宇感覺自己肺都要炸開了,幹脆撸了撸袖子,氣呼呼地繞過了車頭,直接來到副駕駛車門外,一把拉開車門,狠狠往錄音機的開關上一拍。
聲響戛然而止。
世界,安靜了。
唯有雨聲,淅淅瀝瀝,砸在樹葉、地面,生出獨特聲響,卻格外靜谧。
陳宇自己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他第一次覺得雨聲那麽好聽——這是大老粗難得的浪漫。
停頓兩秒,陳宇擡起頭來,冷眼盯着墨上筠,打算好好跟墨上筠說道說道,然而,墨上筠卻露出一臉誠懇的表情,并且提前開口道:“不好意思啊,我們年輕人的聽力越來越不行了,跟陳教官沒得比。”
陳宇舒展的手掌立即握成拳頭。
——去你媽的聽力越來越不行!就算是七八十歲的耳背老人聽力也不至于到她裝聾的程度!
“下來。”
陳宇忍住爆發的沖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着,這充滿怒火的聲音砸在地上,估摸着能砸出回響。
他說話時,墨上筠還伸手打算去拿話梅,但他一說完,墨上筠的動作就故意一頓。
于是,陳宇視線掃了一圈,注意到墨上筠想做什麽後,差點兒把這輛車都當場掀了。
“現在,馬上,下車!”
一連爆發出六個字,表示陳宇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墨上筠慢慢地收回手,然後慢吞吞地勸道:“陳教官,氣急傷身。”
在她話音落卻的那一刻,陳宇是真的想動手了。
然而,偏偏到這個時候,墨上筠的速度卻快了不止一兩倍,刷的一下就沒了人影,等陳宇聽到啪地關門聲時,墨上筠已然立在了地上,正站在對面看着他。
陳宇氣呼呼地将身子從車内探出來,挺直了腰杆。
在他這番動作的功夫裏,墨上筠動了動手腕,慶幸避免跟陳宇的一場真正實戰——傷到總教官,對她前程有影響。
墨上筠是這麽想的。
不過,陳宇渾然不知情,隻當是墨上筠逃過一劫。
“你到底什麽情況?”陳宇怒氣沖沖地朝墨上筠問。
“報告,我在學習!”
腰杆筆直,墨上筠挺胸擡頭,答得铿锵有力。
“這錄音機,老古董……”陳宇暴躁地将錄音機拿起來,往手裏一看,克制住往地上砸爛的沖動,然後将其丢到車頭,擡高聲音質問,“你從哪兒搞到的?!”
“報告,隔壁信息隊賈隊長知道我愛學習,特地送的!”墨上筠朗聲回答,不卑不亢,但爾後一看錄音機,又忍不住提醒,“禮輕情意重,這錄音機是賈隊長第一個錄音機,而且是他爸送給他的,他一直珍藏了一二十年,陳教官你……咳。”
墨上筠沒把話直說出來,但那帶有暗示意味的一聲咳嗽,已經将意思表達得很明顯了。
“……”
陳宇因爲有一大堆髒話罵不出來,一時間,徹底得啞了。
卧槽,他現在火這麽大,還要跟她計較一個破錄音機有什麽情誼價值?!
意義在哪兒?!
他不當場砸了就已經挺好的了!
而且……神特麽一幾十年的老古董,這聲音放得比他們基地的喇叭還要大,這要是放點轟隆隆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爲地震了呢!
槽點太多,陳宇不知該從何入手。
最後,他一掌給拍在車上,“别給我轉移話題!”
“報告,我們讨論的就是學習問題。”墨上筠一本正經道。
“誰問你學習問題了?!”陳宇一瞪眼睛,但一想到那亂七八糟的單詞,轉口又問,“你剛聽的那叽裏呱啦的,到底是什麽鬼玩意兒?!”
“報告!”墨上筠嚴肅回答,“我想學習一門新的語言,這是賈隊長特地給我錄的教程。”
“就這破玩意兒?!”陳宇沒好氣地指着那破錄音機。
這年頭,還有人用錄音機來搞所謂的學習?!
墨上筠特誠懇地強調:“禮輕情意重。”
去尼瑪的禮輕情意重!
陳宇剛想罵出來,但愣了一下,覺得情況不太對勁。
——媽的,誰跟她讨論學習不學習的問題了?!
但或許是氣糊塗了,陳宇想到的是剛剛墨上筠吃的那包話梅,于是指了指車内,質問道:“零食,哪兒來的?”
“報告,賈隊長送的,說要勞逸結合。”墨上筠老實回答。
據說那話梅是他女兒學習時吃的,次次考前複習吃話梅,次次考全校第一。墨上筠倒是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她覺得那話梅是挺好吃的。
平時不太愛吃零食,但偶爾嘗試一下,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就是……太少了點兒。
她本想給林矛分享一點的,但現在是不可能了。
“你身爲教官,怎麽能吃這種東西?!”陳宇瞪着眼珠子質問。
墨上筠回答:“可沒規定說教官不準吃零食。”
陳宇:“……”
靠!
他竟然連這種問題都争辯不過墨上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