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聲音傳來,字正腔圓,語調有力,夾雜着對墨上筠的指責和不滿。
墨上筠眯了眯眼,看向已經大步走來、趾高氣揚的女記者。
“閻佳樂!”墨上筠淡然收回視線,看向閻佳樂。
“到!”
“帶兵訓練。”
“是!”
閻佳樂走出了列隊,沒有被女記者所影響,開始對猛虎連進行格鬥基礎動作的訓練。
猛虎連的學員心不在焉的,不少人都幸災樂禍地朝墨上筠和女記者看去,仿佛墨上筠任何一點挫敗,都足以讓他們高興好半天。
但是,閻佳樂卻沒有放任他們的心不在焉,将每個心不在焉的人都一一點名,生生将他們的注意拉了回來。
楚飛茵愣在原地,看着已經雷厲風行開始教基本動作的閻佳樂,又看着被女記者找茬的墨上筠,心裏糾結片刻,最後她選擇了墨上筠,大步走向了墨上筠和女記者的方向。
“拿開。”
話筒和攝像機都伸了過來,墨上筠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視線帶着殺氣。
然而,早上在墨上筠這裏受了氣的女教官,此刻定然不會放棄這個讓墨上筠出糗的機會——就算到時候沒有播出去,她也要讓墨上筠難堪。
“墨教官,”女記者伸向墨上筠跟前話筒沒有動,繼續道,“您将一個剛軍訓不久的新生打到爬不起來,這件事已經涉及到教官對學員的體罰了,這顯然是不被允許的。聽說您帶的連是所有大一差生組合起來的。請問,您是不是想借此機會來個殺雞儆猴?校方對您這種行爲默許了嗎?希望您能給個讓我們信服的答案。”
沒有直接回答女記者的話,墨上筠慢條斯理地看了攝像師一眼。
攝像師一抖,差點兒沒把攝像機給摔了。
經過三秒的複雜思考,攝像師将對準墨上筠的鏡頭微微一偏,轉移到了别處。
這個女生的眼神,讓他有點發憷。
“我說了,不接受采訪。”墨上筠涼聲道。
“您是軍人,請不要做出抹黑部隊形象的事。”女記者堅持道,“如果您做的是對的,請您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話雖說的堅定,但女記者拿話筒的手,卻在不經意間輕輕顫抖。
也是見鬼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氣場竟然這麽強,以至于她盡量保持冷靜,心裏也不由得發虛。
“您是記者,追求實事求是,但僅憑一個結果就來質疑軍人,”墨上筠上前一步,逼近女記者,擡手将伸到跟前來的話筒給甩開,平視着穿着高跟鞋的女記者,一字一頓道,“請問,以私心來揣度他人,違背職業道德,您對得起你這個職業嗎?”
“你——”女記者深吸一口氣,渾身汗毛乍起,她重新組織了下語言,“如果是我進行了惡意的揣度,那麽抱歉,我隻是先入爲主了。不過,就這件事,還是希望您能解釋一下。”
“那個……”楚飛茵忽然壯着膽子插進來,打斷了她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然後在女記者的注視下,主動解釋道,“那是因爲那個男生主動挑戰墨教官,所以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在格鬥的時候,受傷在所難免,這是難以預料的事。事實上,這種事情,在部隊訓練時是常有發生的。”
女記者看了眼怯弱的楚飛茵一眼,又将注意力轉移到墨上筠身上,稍稍往後退了半步,拉開了跟墨上筠直接的距離後,質問道:“就算這是挑戰,墨教官用全力對付一個新生,這樣合适嗎?”
墨上筠眉頭一動,怒氣在眉目間蔓延。
對于娛樂記者,如此刁鑽和針對,她可以理解。但是,對于一個寫軍事新聞的記者,如此急迫地想抓這件事給她難堪……
“如果她用了全力,那個學生現在已經涼了。”
在墨上筠沒有發飙之前,另一道聲音從女記者身後傳了過來。
幾人擡眼看去,見到的是兩個身着作訓服的女教官——婁蘭甜和秦蓮。
說話的,就是婁蘭甜。
“此話怎講?”
女記者皺了皺眉,不太明白婁蘭甜的意思。
婁蘭甜來到女記者身後,手一擡,用力摁住了女記者的肩膀,當下就疼得女記者臉色慘白,可是,她用盡了全力,都沒有掙脫開。
“意思就是她很厲害,對付那個學員隻用了三分力。”婁蘭甜看了墨上筠一眼,然後在女記者耳邊道,“我們都是她教出來的。”
感覺到肩膀上的疼痛,又聽到婁蘭甜最後那幾個字,女記者冷不丁一個顫抖,渾身都發寒。
她們是說,墨上筠如果用了全力的話,那個學生會當場死亡?!
墨上筠斜了婁蘭甜一眼。
事實上,她隻用了不到兩成力。
不過,也沒有強調的必要。
秦蓮盯了攝像師幾眼,最後,攝像師默然地将攝像機放了下來。
“别沒事找事。”
婁蘭甜将女記者的肩膀松開。
女記者半邊肩膀都疼了,下意識想要往一側傾斜,可注意到被這麽多人盯着,她生生堅持着挺直腰杆,然後匆匆突破人群,落魄地離開。
其他兩個人見狀,趕緊跟上。
一轉眼,就隻剩下墨上筠、楚飛茵、秦蓮以及婁蘭甜四人了。
“别誤會,我們不是想幫你,隻是怕你做的太過分了,到時候校方追究下來,我們不好交代。”秦蓮掃了墨上筠一眼,有點别扭地解釋道。
雖然想幫墨上筠是真的,但另一方面,也确實怕墨上筠做過頭了。
這幾個人,就算是想論嘴皮子,在墨上筠這裏,還不夠瞧的。
但是,墨上筠俨然沒有多想跟他們費口舌的意思,而是想直接動手……
“哦。”
墨上筠聳了聳肩,就當默認了秦蓮的說法。
秦蓮還想着她最起碼會道聲謝,結果就這麽簡單地‘哦’了一聲,就帶着楚飛茵走了,當即氣得火冒三丈。
婁蘭甜及時拉了下秦蓮的衣擺,示意她冷靜下來。
“哼。”
秦蓮咬咬牙,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有點暴躁。
*
記者離開後,墨上筠回到了猛虎連。
訓練即将結束,就格鬥這一項目的學習,墨上筠從頭到尾都沒有插手,全部由閻佳樂和楚飛茵二人負責。
在解散之前,墨上筠指派了閻佳樂爲猛虎連的班長,由她負責帶隊或一些日常訓練。
——先前沒有特别明顯的感覺,但這一次帶領學員格鬥訓練,明顯能看出閻佳樂身上的領導能力。并且,她不怕得罪人,敢于戳穿所有人的不足,就這幾個基本動作的講解也很到位。
總而言之,閻佳樂是墨上筠這一天觀察下來,最合适的人選。
依舊沒有準時跟猛虎連回去,墨上筠先去收拾了下自己放到訓練場某花壇的各種物品——就這愈發悶熱的天氣,晚上肯定會下雨。
晚了十來分鍾才去西區的食堂,隻是,墨上筠剛一到食堂附近,又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女記者、攝影師、小記者。
以及,被攔在一棵樹下,神情有點焦慮的楚飛茵。
墨上筠神情一冷,徑直朝那棵樹走了下去。
有些事,一而再,忍了,再而三,忍無可忍。
機會給過兩次,若還是想鬧事……
“不用緊張,我們就想問一個問題,不涉及那個墨教官。”女記者拿着話筒,一邊示意攝像師趕緊拍攝,一邊朝楚飛茵問起了問題,“是這樣的。最近網上掀起一陣質疑——對于普通高校來說,軍訓的存在是否有意義?請問,你作爲軍校的軍訓教官,對這件事上有什麽想法嗎?”
啊?
楚飛茵愣了一下。
她是軍校的軍訓教官,爲什麽要對其他普通高校的軍訓有看法?
這個女記者,不會真的是來找茬的吧?
正值尴尬之際,一道人影倏地出現在楚飛茵跟前,一把奪過了女記者手中的話筒。
“軍訓是學生接受國防教育的基本形式,是培養‘四有’人才的一項重要措施,是培養和儲備我軍後備兵員及預備役軍官,壯大國防力量的極度有效的手段。”墨上筠掃了攝像機一眼,然後盯着女記者的眼睛,字字頓頓地問,“您覺得,軍訓是否有存在的意義?身爲軍報記者,問出這樣的問題,您是對國家的軍訓制度有意見嗎?還是說,您也對軍訓的存在懷有質疑,隻是想借他人之口說出來?!”
“你——”女記者被墨上筠逼得步步後退,“因爲這是熱議的問題,所以——”
“熱議?你采訪過多少高校學生,問過他們的想法了嗎?”墨上筠将話筒對準了女記者,“我現在懷疑你故意挑撥我們和民衆的關系,存在抹黑我們的嫌疑。”
“我沒有!”
女記者深吸一口氣,辯駁道。
墨上筠懶得理她,将話筒朝她一丢,然後看向旁邊的攝像師,挑眉問:“拍了?”
攝像師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等回過神,想要搖頭的時候,他抗在肩上的攝像機已經消失了。
墨上筠動作利落幹脆地将攝像機裏的儲存卡取了出來。
“你做什麽?!”
攝影師還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女記者就瘋狂地朝墨上筠撲了過來。
墨上筠輕巧地往旁一移,同時勾起了腳,順利将撲了個空的女記者給絆倒了。
女記者順利摔了個狗啃泥。
因爲摔得太狠,女記者啊的叫了一聲,竟然一時間沒有爬起來。
墨上筠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鑒于你的刁鑽問題影響到正常訓練,而且有故意挑撥之嫌,我暫且保留證據。”墨上筠手裏捏着儲存卡,慢條斯理道,“不着急,你可以先去吃飯。等我們确定下來再聯系你……和你們城南新聞的負責人。”
話音落,墨上筠站起身。
她一起來,旁邊的攝像師和小記者皆是退後一步,怯怯地看着她。
“走。”
墨上筠朝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的楚飛茵挑了下眉。
“是。”
還處于愣怔狀态的楚飛茵,一聽到墨上筠出聲,就下意識地大喊了一聲。
這一聲,又把攝像師和小記者吓了一跳。
墨上筠順便從攝影師包裏借走了一儲存卡驅動器,然後才離開。
楚飛茵緊随其後。
“墨教官,你去哪兒?”見到墨上筠朝離食堂相反的方向走,楚飛茵不由得叫住她。
“找林教官。”墨上筠淡淡道。
“你不吃飯嗎?”楚飛茵好奇地追上她。
“嗯,”因爲這事毫無胃口的墨上筠,眉頭沒來由地皺了皺,“晚上訓練我可能不參加,你去帶他們。”
“可——”
楚飛茵擔憂地看着她。
這件事如果鬧大了……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但,墨上筠沒有離她,加快速度走了。
這件事,不能息事甯人。
她相信,那個女記者也隻是想出一口氣,并不會将這種會引起争議的事件公開,對後續的新聞報道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隻是很不湊巧的,女記者一而再再而三惹怒的,是她。
她不信,品行惡劣的人,會在被寬容後就悔過自新。
息事甯人,不過是給這樣的人一個變本加厲的催化劑。
大部分的人,隻有真正嘗到了教訓,才會反思自己犯過的錯。而,剩下一部分的人——是就算嘗到過教訓,也不會反思自己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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