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睛一看,但見來人皆整齊列隊,披堅執銳,似乎隻等爲首那人一聲令下,立馬便将這對包括她在内的狗男女就地正法。
而爲首那人,雖然臉色綠得發青,但她依稀還是能夠辨認出來。
那個人,可不就是她的和親對象,瞻部國君,有巢中容?
他比太陽還耀眼,但那兩套散落在地的暗紅喜服,卻比他還刺眼。
面對這般辣眼睛的場景,中容那張傲慢的俊臉也是由綠轉青,由青轉紫,典型的,陰陽失調。
所謂捉奸在床,大抵就是這麽個場景吧。
公子琰夥同安甯,還真是身體力行,将奸夫*這四個字,解釋得清楚透徹,令人一目了然。
中容怒道:“趕快給孤分開。”
“慌什麽?我還沒穿衣服呢。”
說話時,那女子竟在衆目睽睽之下,掏出兩隻雪白修長的胳膊,作勢伸了個懶腰。
這絕對是,公然挑釁。
公子琰輕輕接住那人那手,将其壓入被中。她似格外配合,任其擺弄。
場面香豔,使人流連。
圍觀群衆中,更有處在後排的,伸直了脖子往裏探。
“看什麽看?” 但爲君者一聲呵斥,圍觀者隻得轉過身去,名爲避嫌。
一人急着滅火,另一人卻大肆澆油,妖氣重重地勸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現在不看,今後恐怕就看不到了呢。”
“知生安甯,你還有沒有點廉恥?”中容怒不可遏,恨不得一鞭子抽在這兩人身上。
如果說非要分出個親疏遠近、輕重緩急,他更想把公子琰重新鎖在牆上,将他暴打一頓,聊以解氣。
因爲那公子琰嘴上雖不說什麽,動作卻比誰都殷勤。他替那妖女将被子裹好,随她如何口出狂言,都是一臉寵愛。
那女子在他膝上,還真就像貓一樣乖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兩人之間,默契得一塌糊塗,仿佛再插不進一根針去。
佳人的歸屬問題,不言而喻。
婚約,倫理,顔面,道德,擱置此地此景,隻怕連屁都不如。
天下之事,總是無獨有偶。
安甯之後,又來了個中容,與那痛下狠手的公子珥遙相呼應,心生共鳴——像公子琰這種人間敗類,就該拖出去千刀萬剮。
他中容千錯萬錯,錯在不該将那人的鐐铐解下,錯在不該賜他一張床榻,成就了這場風花雪月。
風月過後,那女子更是風情萬種,笑得花枝亂顫,不疾不徐地答道:“回禀巢皇,小女子昨夜睡了一覺,這廉恥呀,一不留神,就給野貓叼了去。”
這刑天獄裏,連蒼蠅都飛不進來一隻,又哪裏來的野貓。
不過是她自始至終,都偏愛将謊話扯得尴尬,惹得人盡皆知。
明明睜着眼睛說瞎話,她還非得矯揉造作,故做驚訝道:“哎呀,這地界兒,兔子都不拉屎,怎麽好端端跑出一隻貓來?不過巢皇日理萬機,有些微乎其微的倏忽,也是在所難免罷。”
這話對着誰說,誰都免不了氣得嘴角抽搐,面部變形。
但中容是一國之君,他就算怒火中燒,也得拿出萬人之上的氣度來,威風凜凜地說道:“少扯這些有的沒的,趕緊把衣服穿上,随孤回去。”
“回哪兒去?”
“回宮去。”
“這不就在宮裏麽?”
“你誠心的是不是?”
“嗯,”安甯笑意盈盈道,“我覺得這裏就挺好,還望巢皇開恩,也将那牢飯賞我一碗。”
“你!”中容氣結語塞,一時無法對答。
就在這倒早不晚的時候,公子琰突然開口,心平氣和地來了一句:“安甯,把衣服穿上,這樣冷。”
這話說得平靜,多少人聽在耳中,卻覺得如驚雷閃電,根本難以消化。
“好。”她語氣頓時軟了下來,輕飄飄答了一句,就徑自躲在被子底下,穿衣服去了。
中容曆來都是被人追捧,高傲慣了的,哪受得了這樣的區别對待。
他盯着被褥下蠕動的身形,一雙眼裏,就差噴出火星子來。
不待安甯穿戴齊整,中容就先發号施令道:“你們倆一個也不用留在這兒。”
安甯聽了這話,立馬将頭探出,滿面的不明就裏。
中容不再理她,轉向公子琰說道:“你不是沒有靈力麽?孤就與你比武,打到你心服口服。”
這巢皇鐵定是氣昏了頭,居然能想出赤身肉搏這麽個損招,公然向一介囚徒宣戰。
他也不認真思考思考,就算自己勝了,又能說明什麽。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安甯還嫌事不夠大,又煽風點火道:“地方太小,施展不開。”
“你到底聽沒聽懂?孤說了,出去比!”他心中憤憤,隻差咬牙切齒,又對着身後那群圍觀群衆命令道,“把人帶走。”
“巢皇使不得!”千鈞一發之際,人群之中,不知從哪兒冒出個膽子大的,直言不諱道,“出了這刑天獄,人就不在我等掌控範圍了。”
言下之意,公子琰來路飄忽,社會關系複雜,到了靈力得以施展的地方,說不定來個八方神通,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
屆時,瞻部可能要面對的,就不止是一國之君因一時任性而與情敵私鬥這麽簡單的事情了。
一旦将公子琰搞丢了,中容不僅會失去和建業站在同一陣營展望未來的籌碼,他還很有可能腹背受敵,惹得一身騷。
但中容就是中容,他高傲自大,目空一切,但凡是他決定的事,旁人輕易扭轉不了。
他在放飛自我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怒怼了那人一句:“孤還真就不信,這麽多高手把關,他還能翻出個天來。”
“巢皇……”
那人還欲多言,中容卻不由分說,擺手怒道:“帶走。”
守兵得令,盡數上前,拽着公子琰就要往外走。但他們所有人,都好像礙于中容的情面,不敢動安甯半分。
人嘛,都是先撿軟柿子捏。
公子琰也就任由那些人推搡着,活脫脫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臉認命,連掙紮都省了去。
他還真是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和光同塵,與時舒卷。
無論旁人如何欺辱,他也隻是無波無瀾,看上去無毒無害。
他能這般從容,多半也是拜那過好的女人緣所賜,有恃無恐。
這種時候,怎麽能少得了美女救英雄的經典橋段?雖然平心而論,那人空有一副好皮囊,無論品性修爲,均與英雄毫無瓜葛。
但這女子,才不管什麽英雄不英雄。她見公子琰被人推搡着,立馬跳下榻來,攔住那些人道:“等等!”
還好,她的衣物不算繁複,穿得也足夠迅速。要不然,中容很可能因爲她的衣冠不整,再次顔面無存。
他見她這般袒護公子琰,沒好氣說道:“帶走。”
守衛們聽了安甯一句呵斥,本來已經停下,此刻得了中容的号令,又推搡起來。
她出手要攔,但使不出靈力,又丢了萬仞,于這些悍兵猛将面前,不過就成了個身嬌體柔的弱女子,掀不起一絲漣漪。
蠻幹不行,她隻能佯裝在哄搶中受人累及,借力倒地,順便裝出一副委屈模樣,楚楚可憐地哭道:“我下半輩子都是你的人,你就讓我一次,不成麽?”
話未說完,豆大的淚珠就嘩啦啦落下,惹人疼惜。
其實剛才混亂之中,她是看準了方向,故意往中容懷裏倒。但那男子冷眼瞧見了,非但不扶,反而向後退了退,清高得很。
沒得了便宜,她也無所謂,幹脆一個人跪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聲淚俱下。
牛賀出戲子,随便拉出個長得還看得過眼的男男女女,到了周饒都能成名角。這是周饒的資深看客們憑借多年來的閱曆,總結出的經驗之談。
如今看來,這話一點不假。
社會風氣所緻,牛賀從古至今,從上到下,無一不虛僞,無一不造作。
就比如說現在,這楚楚動人的弱女子,坐在一群大老爺們兒中間,獨自一人哭得稀裏嘩啦,誰人見了,能不動容?
中容被她哭得煩躁,不耐煩地問了句:“你到底想怎樣?”
“放了他。”
“不可能。”
她就知道中容不會同意,退而求其次道:“那就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就在這裏,跟他了結一些私人的事兒。一炷香過後,要殺要剮,我絕不阻攔。”
“你要做什麽?”
“想知道,你就留下看看也無妨。”她起身,眼神清明,哪還有半分傷痛。仿佛剛才哭得我見猶憐的,根本就不是她本人。
性格分裂至此,也是行走江湖的看家本領。
中容不再探究,隻沉聲吩咐道:“點香。”
說罷,他還真就站在一旁,當起了看客。
如此一來,一個瞻部的資深觀衆,一個牛賀的老牌戲子,外加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酒色之徒,三個人硬生生湊在一起,湊出一場驚豔絕倫的三角大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