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目柔情,輕聲問道:“安甯,在想什麽?”
她溫情脈脈,卻報字幕般地,自說自話,答非所問:“燧人琰,勝神日奂人,時年、一百八十七歲,未及、育齡。”
不知是不是刻意學他,她的語速,變得很慢,她的語氣,變得很認真。
許是隻有這般經過深思熟慮的話語,才能字字戳人心扉,令人難過。
他的身體緩緩遊移,口中卻一言不發。
歡喜沒頂,悲從中來。
她像離了根的浮萍,患得患失,切切軟語道:“采,我準備好了,那個沒準備好的人,是你。”
他沒說話,隻将方才那截綢帶抓來,仔細蒙住她的雙眼,而後又在她的耳畔,小心打了個結。
這樣以後,他終于得以松懈,失聲痛哭。
她聽不到,也看不到,但她感受得到——因爲那縛着在眼上的綢帶,無端濕熱。
上上下下,滿身滿心,俱是潮起潮落。
她用指腹摩挲他的臉頰,打趣說道:“你這模樣,反倒像是被輕薄的那個人。”
他一語不發,隻顫抖着,将她的雙手按下。
兩人十指交纏,疊股相擁。
即使這樣,他還是動作輕緩,竭力照顧她的感受。
她想問是,他在這場歡愛中如此委曲求全,又能剩下幾分痛快。
再一回想,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扮演着這麽個角色,一忍再忍,一讓再讓。
想通以後,她滿足又惶恐,施施然笑道:“師父呀,我此生到了這一步呢,也就算是極緻了罷。”
從此以後,再沒有一個人,能給她這樣的安撫,這樣的縱容,這樣的歡愉,這樣的守護。
銀絲如霧,溫軟香甜。
她如一葉孤舟,置身滄海,受不住狂風驟雨,隻身飄飄蕩蕩。
眼看就要翻落,偏偏被人扶起,明明快要入港,豈料暗潮澎湃。
忽然之間,霧解風洩,濃興雲雨,終有盡時。
金風玉露,水乳相融。
她說:“采,不要走。”
“我不走。”他柔聲安撫,緩緩解開那女子眼前的腰帶,與她換了方位,将人輕輕壓在懷裏。
他承受住她全身的重量,卻還是覺得心頭空曠。一些些困乏,終還是壓抑不住中燒的x火。
她伏在他胸口,香汗淋漓,嬌喘連連。那濕漉漉的模樣,看上去楚楚動人,直比方才更具風情,讓他忍不住百般憐愛。
他展開榻上輕羅,掩住那人一身玉肌紅霞,自嘲說着:“看來,我還是該将那清心咒,再去默念個百遍千遍。”
說話時,他的唇舌指股,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溫存缱绻。
“施主最好遁入空門,不欲不求,一了百了,嘻嘻。”她妖媚嬌笑,随手将被子退到腰肢以下。
鬥室之内,春光乍洩。
燭燈燃盡,蠟炬成灰。
狹小的空間内,晦暗變作了漆黑,但誰都好像沒有心思,再去點燃一些光亮。
彼此相視不能,隻得肌膚相親。
沒了燈火的映照,感官替代視覺,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變得更加肆意放縱。
她半是威脅,半是誘惑地言道:“再給你次機會,不要總是遷就我。”
一口仙氣,吐得那人欣喜若狂。
他撫過她周身,還是不忍地太息:“爲夫終究還是怕你,起不了身。”
“現在起不了身的人,可不是我喲。”她半伏半立,垂頭俯視着,嘲笑身下的男子。
雙眼習慣了徹底的黑暗,竟又能恍惚看到些輪廓。
他長這麽大,到了如今一把年紀,竟是第一次被人嘲諷、因情事而不了床。
他浪蕩半生,曾将情場作沙場,一擊必中,百戰不殆,不料此時此刻,終于栽于人手,任殺任剮,任勞任怨。
他自暴自棄,長長歎道:“安甯,我始終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
瓊漿玉液,都成了餐前點綴。
眉間心間,俱被填滿。
她聽得泉聲潺潺,也跟着嘤咛成歌。
她啜着他的唇角,輕聲細語而道:“這樣就好,重一些更好。”
他聞言,如釋重負,真就遂她的心願,來了場暴風巨浪。
她搖搖晃晃,徹底失了主張,隻能跟着他的步調,不自覺地嗯嗯哼哼。
他越發欣喜,情難自禁,居然搬出陳年舊事、流言蜚語,半是懲戒,半是哄逗地問道:“好徒兒,快告訴爲師,誰是不舉的老男人?”
那時的安甯,爲了在沈靈均面前逞口舌之利,于是大膽猜測,于大庭廣衆之下,留下了這樣精彩的推斷。
而公子琰這個人,事發時不動聲色,這時卻來秋後算賬。
她已被那人的胡作非爲翻攪得神思混亂,經他這麽一說,恍惚間想起自己當年信口開河,滿面羞紅,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似怒似喜,緊接着又是一番橫沖直撞,好像鐵了心地,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她拒不解釋,他竟搖旗做主,就差高聲呐喊。
那女心眉一皺,心一橫,幹脆一臉嫌棄,倒打一耙地反問道:“這種話,你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
一句話,明知故問,将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他竊竊壞笑,身下與她糾纏個沒完。
她見他既不遷就,也不妥協,誠心與自己過不去,隻得再次施展美人計,妖妖道道問道:“我好看麽?”
剛一開口,發現自己聲色婉轉,略微沙啞哽咽,情x迷蒙之間,覺得他應深受蠱惑才是。
果然,那人服了軟,同時也轉移了注意力,認真答道:“好看。”
“哪裏好看?”
“我摸過的地方,都好看。”
但也沒有一處,沒被那人觸碰過。這*場子裏的老江湖,果然還是對答如流,滴水不漏。
她不依不饒,堵氣又問:“哪裏最好看?”
“眼睛。”他如實做答。
她那一雙桃花眼,總是攝人心魄,令人魂不守舍。
他下筆如有神,一畫值千金,卻從來描摹不出她的眉眼,哪怕半分的神韻。
他說:“你定是從天而降,我九州凡間,怎會有此秀色?”
“若說從天而降,我還真就成了你命裏的劫數。”
不想初見之日,長略的一句調侃,還真就一語成谶。
他如今這般潦倒,這女子功不可沒。
也不知真是鬼才先生能掐會算,還是兩人命途多舛,弄巧成拙。
“春色到了人間,是福不是禍。”他笑着,稱心快意。
于他而言,眼前所有的困苦,有了佳人相伴,皆成歡谑。
雲雨過後,她筋骨酥融,真隻剩氣喘籲籲,不勝嬌困。
而那喜極而泣的魚鳥,終于也得了便宜,盡情離岸。
她語無倫次,輕喘說道:“師父啊,這事情,原來竟是這般好,可是也不太好,又好,又不好,我是說……”
“睡吧。”他與她側身相擁,并枕而卧,輕輕揉亂她的發絲,柔聲輕語。
一雙手,仍不免四處摩挲,到處安撫。
“嗯。”她昏昏沉沉,幾欲睡去,又似想起什麽,悄聲說道,“采采,你知道麽?你還真不是我叔父,今後再不可以長輩自居哦。”
“我當是什麽事,”他溫情笑道,“好。”
那樣的态度,太過了然,總是誤導她以爲,此處應有詐。
果然,她忍不住好奇,進而問道:“你都知道了?”
“猜的。”
她想着既然瞞不過,不如實話實話,反正她與他之間,也沒什麽秘密了吧。就算有,也是他隐瞞于她,一如既往。
她在那人耳邊,神秘兮兮地問道:“那你可知道,你要找的那個人是誰?”
“長思。”他答得淡定自然,看不出一絲疑慮,一絲驚奇。仿佛不是安甯要與他分享什麽,而是他要告知她什麽。
她本以爲懷揣着天大的秘密,到他這裏卻成了一派了然于胸,發問者反倒不可置信,轉而問他道:“你早就知道?”
“我從見她第一面的時候起,就知道自己找錯人了。”
畢竟,長思與公子瑱有着太過相似的容貌,如出一轍的靈性,就算旁人聯想不到、探究不了、反應不過來,公子琰也絕對不會認錯。
就像他自己所言,這九州十二國,沒有任何一個人的靈性靈力,能逃得過他的眼睛。無論何人如何隐藏實力,到了他面前,那刻意的隐藏都變成了透明一般,一目了然。
就算他現在修爲散盡,也還是自有神通,火眼如炬。
所以,溫雅當日以靈力之事相要挾,現在想想,無異于是自作聰明。公子琰不過是沒有當面拆穿,不僅留了他一條小命,還賞了他三分薄面。
安甯雖慣于裝糊塗,心裏卻跟明鏡似的。這個道理,公子琰隻需稍稍一提點,她立馬明了。
不過就算明了,她還是搞不懂,那人明知如此,爲何還要将錯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