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切很好

第63章 一切很好

真相日報演播室,潔淨寬敞,燈光明亮。

詹成榮正站了起身,瞪目望着演播室一個角落,從剛才起,他就看到那裏出現了一片血色的陰影。

然後,陰影顯出似血肉、似粘膜的表層,并且急速地膨脹增大。

每根血管内都有黑色的污水在流動,随時要爆開一般。

“喂,你們沒看到嗎?”詹成榮驚呼,連連地轉頭掃視周圍一衆下屬。

不管是制片、編輯還是助理,這些人都好像定格了。

他們的眼神與面色都明顯有在變化,卻就是不說話也不動彈,隻是站在原地望着他。

仿佛,成了一群安靜看戲的觀衆。

觀衆?

這個念頭閃過,詹成榮頓時心中猛然一跳,難道……好戲人?

沒可能!好戲人撐死了也隻是個E級,進都進不來位于蔓延大道的這棟《真相日報》總部辦公樓。

與此同時,那片血肉陰影已經膨大成了一頭龐然巨獸。

渾身滿是腐朽的黴菌與污物,頭部有鋒厲帶血的獠牙,空洞的目眶内全是黑暗。

詹成榮從其形狀認得出那是什麽,大象,那是一頭詭怪的血肉大象。

外面的安保們沒動靜,周圍的員工們也沒反應,詹成榮知道情況不好,立即面向鏡頭對觀衆們道:

“呃咳,我們這裏遇到一點情況……”

突然,詹成榮還沒說完,那頭巨象就猛然沖來,象腿重重撞擊地面,震得演播室上空的燈具都在搖晃。

這個前秃男人一聲悶怒的叫罵,從主持人演播桌逃竄開去,那份好戲人資料文件掉落一地。

導播、攝影師、女助理……每個人都沉默不語。

他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房間裏這隻大象沖向詹成榮,揮起滿是血渣的巨大象腳,張動着獠牙,發散着惡臭。

“啊!”詹成榮驟然一下摔倒地上,慌急地往後面爬,像是一條蠕蟲。

他連連地閃避,大象的巨腳連連地落下,龐大如山,血肉橫流。

詹成榮尖聲叫喊起來,不管是安保還是觀衆,有誰聽到嗎:

“這裏有頭大象!

“快來人啊……我被襲擊了,有異體者正在襲擊我!好戲人,是好戲人那個瘋子!”

這個演播室裏發生的事情,都正在通過直播畫面,播放在無數觀衆的眼前。

蔓延大道的兩旁人行道,走動着的人們都停了下來,望着那些随處可見的高樓外牆大屏幕。

東州區福榕廣場,人山人海,東州本地人、越界來的遊客,全是在擡頭看着這場直播事故。

此時,觀衆們已是終于驚奇地看到了,一頭面目醜陋的巨象砰砰嘭嘭地追着詹成榮踩踏。

對新人們毒舌多年的詹成榮,似乎正遭受到苦果!

詹成榮滿地翻爬滾動,剛才罵得起勁,現在卻吓得不輕。

“哦喔!”

“哦!”

福榕廣場上,每當大象就要踩中詹成榮的時候,人們就響起一陣驚呼。

好戲人!?

這真是好戲人搞出的戲碼嗎?

一個異體共振剛成的新人捅了《真相日報》的老窩?

許多記者團隊聞訊趕來,報道起了這條同行遭殃的突發新聞。

江美兒也領着蔓延第一娛樂的團隊到達廣場邊緣,張頭地望着大樓屏幕。

“那是好戲人?”她自言自問,不确定。

那個“無法定義”的新人真有這麽膽大包天嗎,抑或真是個瘋子?

在同一天裏,先是把條子部門得罪個清光,再成爲媒體的公敵……

本來是會有媒體幫他說話的,幫他抨擊詹成榮的口無遮攔。

但他這樣跑上去襲擊一個知名主持人,任何新聞從業者和記者,都不會站好戲人了。

周圍,許多路人在紛紛談論:

“難道他的異體能力跟動物有變,像馬戲團表演?”

“是啊,烏鴉、大象,他是以動物來演戲的嗎?”

“這頭大象會不會是好戲人變的?”

長發、短發和爆炸頭,這些路人們雖然瞧得好奇,卻不激動。

像詹成榮之前說的那樣,以一頭巨型怪象粗暴地踩人這種方式吓人,可算不上什麽“好戲”。

好戲人殺上演播室這事令人詫異,但表演本身隻算得上是一般。

正當人們念頭紛雜,突然,隻見一道黑衣少年的身影從演播室一側通道走出。

淩亂有緻的中短黑發,可怖的爛臉面向着鏡頭這邊,似有怪異的微笑。

那少年顯然就是……

“好戲人!!”

福榕廣場上爆起人們的一片狂呼,很多人興奮地跳動不已。

原來還真是好戲人殺上去了,原來好戲人不是那頭怪象!

江美兒等記者們,紛紛皺動眉頭,如實地繼續着這場突發新聞的報道:

“好戲人露臉!”

“在詹成榮向他發出挑戰後,好戲人現身演播室!”

廣場的人群中,黃自強的心跳也加快了,阿越正讓人們變得再次狂熱起來。

旁邊的同學們是第一次置身于這種爲雷越沸騰的人海中,隻感到更加難以置信,都發生什麽事了……

他們隻見,還真是雷越,看上去不同以往的雷越……

“好戲人,好戲人,好戲人!”

廣場上,人們呼喊那少年名頭的齊聲漸響。

每位觀衆都睜圓了眼睛,看看那個黑衣少年又要搞什麽名堂。

說真的,這精神病落榜生真的有學過表演嗎?

真相日報頻道的直播畫面中,黑衣少年像是聽到呼救聲巡邏過來的,轉着頭往周圍張望,那邊帥氣的臉龐作着疑惑模樣。

看上去,他并沒有看到房間裏的大象,也沒看到大象正在追着踐踏一個活人。

他望了幾下,就背對大象和詹成榮,面向鏡頭,露出一個宣告“無事發生”的微笑。

然後,好戲人輕盈地擺動起自己的身體,在鏡頭前晃來晃去,像是在跳舞。

也像是在,遮擋大象行兇的景象。

這時候,後邊的大象伸着象腿終于一下踩中詹成榮的右腳,咔噼一聲爆裂的悶響!

“啊……!”詹成榮慘叫出聲,看着右腳從小腿一截以下四裂五分地爆開,痛苦與悚然湧現,讓他幾乎暈厥。

“你,真是你,伱這個瘋子……”

秃頭男人失控地翻滾叫喊着。

好戲人看也不看後邊的情況,隻是作了個驚訝表情,雙手連忙從腰間掏出什麽來。

紋有HATE的左手拔出了一把黑色普通手槍,

紋有LOVE的右手卻是掏出一大堆的徽章,手忙腳亂地翻找起來。

有賽藤公司的、湯谷公司的、有條子部門的……

最後,觀衆們隻見,好戲人舉起了一枚特别調查局的探員徽章。

他沖着鏡頭示意徽章,嘿嘿笑了笑,好像在演着默劇,在說:我不是瘋子,我是條子!

與此同時,大象還在不斷追着詹成榮踐踏,一下又一下。

福榕廣場上,有些觀衆不由發出驚喜的笑聲,對于這場戲開始會意過來。

“你們笑啥?”不懂的人向旁邊一問,聽了解釋、瞧着好戲人翻出的那些徽章也就懂了。

有人把解釋叫喊起來,會意者頓時蔓延開去。

“哈哈!”

“去他媽的大象!”

人們的笑聲、歡呼聲、口哨聲都在響起,向那些巡邏着的條子比劃中指。

比一般人思維更敏銳的記者們,自然也看得出好戲人在演着些什麽。

江美兒微微變了面色,不再是先前的若有失望,而是心緒翻騰地失笑了。

真不愧是無法定義的新人……

詹成榮這次,攤上事兒了。

什麽落榜是活該、表演很爛,隻要看看現在這一出默劇,這種說法就不攻自破。

好戲人懂得如何運用肢體語言,對面部每一塊微小肌肉也都能流暢控制。

這也許有着異體能力的加成,但毫無疑問,好戲人對于戲劇表演有着極爲深厚的理解,以及大量的經驗。

微笑、驚訝、疑惑……那少年做起各種表情,都在展現着表演之美。

對,就是美。江美兒心想。

即使是一半好臉一半壞臉,即使這種優美混雜着畸怪與觸目驚心。

但那,正是好戲人的獨特迷人之處。

而且眼前這場戲,不僅僅在說着大象攻擊人……

“房間裏的大象”,誰都能看到的這個世界的真正問題,那些冰冷的真相:貧富差、不平等、寡頭、超級力量作惡……

但人們和媒體卻不敢對此多說什麽,隻敢說些邊角問題,不管大象做什麽都視而不見,有些人更是在包庇大象。

像詹成榮就不敢亂罵,因爲那頭大象有着巨大的力量,敢招惹大象,象腿随時就會……

江美兒一下想過了很多要如何作報道的标題。

砰嘭!!

突然間,演播室裏的大象向着鏡頭方向沖擊而來,鏡頭猛烈搖晃不定,被象腿踩得多了些裂紋。

這一腳仿佛是踩在了每位觀衆的身上。

無論大象攻擊着誰,象腿随時都會往自己這邊踩下,把人踩得粉身碎骨。

一下子,更多觀衆怔了怔後,同時聽着解釋,也都會意地紛紛高呼,越是曾經被大象踩過的,喊得越昂揚。

他們既激動,又有莫名的心顫,這是一種直面大象的悚然。

“這……”黃自強啞然地瞪大眼睛,與一群十來個同學面面相觑。

這些年少的男女,并不是很明白周圍這些人在瞎叫些什麽?

雷越真發瘋了,利用自己的超能力在行兇……難道這不是很可怕,不應該被制止下來嗎……

蔓延大道,真相日報演播室裏。

嘭嘭嘭,血肉巨象還在不斷擡腿,詹成榮還在拖着殘腿翻來滾去,慘叫不已:

“救命啊,好戲人在襲擊我!

“我是個普通人,他是個異體者,他正在違反法律,法律……”

然而,突然間,詹成榮發現自己隻能嗚嗚作聲。

他眼睛一瞪,驚悚地看到舌頭和嘴巴都正被從大象濺來的血肉蔓生縫合起來。

耳朵、鼻子、眼睛,同樣也要被堵上。

他正在失去一切感官,變得又啞又聾又瞎,黑暗洶湧淹沒而來。

觀衆們都因爲這驚變一幕而屏住氣息,詹成榮的腦袋正被一層污染的血肉包裹覆蓋。

那邊,好戲人還在裝模作樣地張望周圍,終于結束默劇,疑惑地說:

“你們看到有事發生嗎?怎麽我沒看到有?

“沒事兒啊,一切都很好啊,沒事兒啊。

“啊……看到了!”

好戲人忽然瞧見什麽似的,快步走向演播桌邊一處,“這裏有老鼠在作妖,好幾隻老鼠!”

他伸手往地上撈了撈,手上變戲法般多了幾隻造型可愛的米奇老鼠。

屏幕前的無數觀衆,都不禁大笑,這家夥真是玩嗨了!

好戲人把幾隻老鼠搖了搖,又随手扔到一邊去。

就在他走動的同時,有一把普通自動手槍從他身上掉落,嘭的跌在地闆上,就跌在詹成榮的身邊。

“啊!”詹成榮看到那把手槍,急忙爬過去,撿起,開保險,上膛。

雙手舉起了手槍,對準那頭居高臨下的血肉巨象……

詹成榮雙手在發顫,心髒也在戰栗。

這一瞬,詹成榮眼前隐約閃過一些往日的畫面。

那時候他還年青,《真相日報》還是一家真正的獨立媒體。

就算公司諸多攻擊,就算人們充耳不聞,他們報社總是在捕捉着、報道着這些大象。

向人們呼喊房間裏有一頭大象的人!是他詹成榮。

隻是,那時候,他是站着呼喊大家注意,而不是現在這樣爬在地上求救求饒。

不管賽藤、還是迷光,大象就在那裏!踐踏着大家。

後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爲了報社不倒閉?爲了讓家人能過得更好一些?還是因爲大家其實根本不在乎也分辨不了真相?

忽然一天早上醒來,詹成榮看不到任何大象了,他成了大象的一部分。

而那天之前的那個詹成榮,成了一具被扔進垃圾桶的屍體。

現在,時隔多年,詹成榮再次拿着一把手槍,對準着大象。

仿佛是那具死去多年的屍體,對準着如今的自己:一個空洞、可憎、龐大卻又微小的血肉架子。

一下子,毛骨悚然。

“啊……”詹成榮感到心髒像是崩裂開了,看到了一場好戲。

事發多年來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是一個叫“詹成榮”的年青男人的死亡好戲。

這時眼見大象再度踐踏而來,詹成榮連連地扣動手槍的扳機,“啊!!!”

砰,砰,砰!

槍火噴射,槍聲連續響起,子彈打中了大象,打在那皮陳腐發臭的血肉上。

大片的血肉飛濺,濺得整個演播室點點的血色斑駁。

隻是,大象并沒有倒下,它變得更狂躁了,揚着獠牙,跺着巨腿。

這時觀衆們都看得驚着了,卻又見到好戲人往鏡頭這邊湊,講悄悄話般笑說:

“耍槍的瘋子,缺乏教養!”

好戲人話音未落,猛地一下轉身,整個人似乎也随大象變了。

他的面容猙獰扭曲,語調變得充滿正直的憤怒:

“仇恨隻會引起更多的仇恨。

“大象要踩死你的時候,爲什麽不讓大象踩死啊!

“這個世界本來很好,你有看過外面嗎,去街上看看呀,每個人都在笑啊笑!

“都是你這種不肯讓大象踩死的垃圾,破壞了它!”

幾乎是一瞬間,好戲人沖了上去,紋有HATE的左手揮動一把黑色普通手槍,重重地頂在詹成榮的腦門上。

“這個世界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

他的左手食指就要擠向扳機,“詹成榮,你真該死啊。”

砰嘭砰嘭,詹成榮心髒發顫,渾身都在發顫,此刻喘不過氣來。

本能還在想大聲呼救,但頭上增長的血肉腫瘤越來越大,似乎連腦子也要占據,徹底地蒙蔽上血肉污物。

嘴巴、鼻子都已經全被堵上,眼眶隻剩下一絲縫隙可以看見好戲人的爛臉。

另一邊,演播室各個崗位的人員,雖然動不了,但能從直播鏡頭外的牆邊一塊屏幕,看到收視率的即時變化。

從好戲人突然出現開始,收視率就在瘋狂飙升,幾乎是直線地竄上去。

他們眼見老闆要被一槍爆頭,卻還是不由得有一份高興:

老闆,是你規定的,收視率就是一切!

隻要有收視率,不管演播室發生什麽事,都不能切斷畫面信号!

與此同時,各種屏幕前的所有觀衆,瞪目看着。

心髒砰砰地跳動,如同一聲聲的槍響。

江美兒驚愕得又失去報道方向,這場好戲遠比她開始時以爲的複雜,以及,震撼……

她能感覺到,福榕廣場的空氣正在發熱發燙,人們隻需要槍火的點燃,就會發生巨大爆炸。

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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