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還算順利,雖然在丁意媛媽媽那遭受了一點小阻力。
丁意媛媽媽始終不看好這門親事,一再強調這樣的家庭組合太多前車之鑒,不會有幸福!生活不是童話!不是王子和公主結婚以後就沒有故事了!結婚才是故事真正的開始!而她嫁過去隻會哭!
但是丁意媛非常堅持,先是正兒八經地告訴媽媽,“媽,您說的沒錯,結婚才是故事的開始,這樣的家庭組合也必然有矛盾,可是,人跟人之間的相處怎麽會沒有摩擦呢?您和爸還常吵架呢!媽,我有心理準備了,程舟宇媽媽的性格,就算現在同意了以後肯定還會挑我的刺兒,但是,婆媳矛盾的關鍵人物不是婆婆也不是媳婦,是夾在中間這個男人,如果男人夠聰明,就能把關系協調好,如果男人愚蠢,隻會讓矛盾激化,而我相信,我要嫁的是個聰明的男人,他說過會保護我,我相信他,事實上,在她媽媽同意我們結婚之前,所有的壓力都是他一個人扛的,他沒讓他媽媽有機會欺負我,因爲根本沒讓我見他媽媽,他的意思是沒處理好之前不會讓我受委屈,而我真的沒受委屈,跟他在一起僅僅隻是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我罵罵他,他哄哄我而已。我信任他,結婚以後他也可以做得一樣好。”
他說過,他會當她的肉盾,爲她擋住所有攻擊。她信。
就連作爲丁副院長的爸爸也幫她說話了,稱贊程醫生是個有責任心的孩子,他放心!可是,媽媽還是不情不願的。
最後,逼得丁意媛沒辦法,扔出一句,“而且,我現在非嫁他不可了!我懷孕了!”
她果然是高攻高爆,一句話就把媽媽秒殺了,再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後來跟程舟宇說起這事兒,把程舟宇也驚了個瞠目結舌,盯着她腹部結巴起來,“你你你……真的……懷懷懷……”
“懷你個頭啊!”她在他腦門上一敲,“騙我媽的!”
“……”他一頭汗,心裏淡淡的失望,還以爲他真的要當爹了呢,“這種事你也騙!”
“不跟你這大騙子學的嗎?”她拍拍他腦門。
他無語,“可你這事瞞不住啊!到時候沒有……從哪弄個孩子塞你肚子裏?”
她覺得這人怎麽提起孩子一事智商就低了呢?一努嘴,“那你不會努力點啊!這麽久了也沒見你折騰出東西來!你說你是不是廢物?”說完,甩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太陽穴一漲一漲的,好半天還在犯愣。
他被鄙視了!
他竟然被他媳婦兒給鄙視了!
還罵他廢物!
他是廢物?!
“丁意媛!”他終于醒悟過來,沖着她的背影吼,“下班後咱們好好聊聊天!”
這邊程舟宇被媳婦兒氣得七竅生煙,可這婚事到底是成了,說起來甯主任也算立了大功,提起這事兒阮流筝都暗地裏啧啧,“看不出來啊,咱甯主任說起謊來也是一把好手。”
甯至謙在她毛茸茸的頭發上一扒拉,“還不是你們給逼的!還工作出現失誤,要離開醫院,這種事也能拿來開玩笑,不要名聲了嗎?”
阮流筝也扁扁嘴,“也不算玩笑啊!他過完年本來就要去二院了嘛!不是離開醫院是什麽?這工作調動也是丁意媛她爸給調的啊!不就是嶽父幫他嗎?嗯……工作失誤嘛……他不是打壞一個瓶子嗎?”
“……”他真是服了他老婆了!悶聲吃飯!三個孩子都還沒從老家回來,這段時間難得的二人世界,一開始還挺享受,現在又覺得這屋子裏空蕩蕩的,太安靜,吃了兩口,擱下筷子出神。
“你怎麽不吃了?”見他神情不對,以爲他不舒服,捏捏他的手,“哪裏痛嗎?”
他搖頭,“想孩子了!”
阮流筝笑,想起第一天爺爺奶奶把三個小魔怪帶走的時候他一臉解脫的樣子,跟現在的閨怨樣可是迥然不同。
“打電話問問什麽時候回來!再不回來閨女該不認識爸爸媽媽了!”他指揮她,就算沒這麽快也要聽聽他們的聲音!解解饞!
“好!”說實話,她也想寶貝呢,可想可想了!
剛拿上手機,甯至謙的手機卻先響了,正是溫宜打過來的。
阮流筝一看,笑了,“媽跟我們心有靈犀呢。”
甯至謙閨怨的樣子瞬間多雲轉晴了,接了電話,一個“喂”字還沒出口,就聽那邊傳來溫宜的哭聲。
“怎麽了?媽?”甯至謙大驚。
“至謙……你們……有時間的話……趕緊過來……”溫宜泣不成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阮流筝在一旁也聽見了溫宜的哭聲,覺得大事不妙,悄悄握住了甯至謙的手。
“到底怎麽了?”甯至謙将她的手捏緊,捏得阮流筝手指都痛了。
“至謙,你爸……你爸出事了……”
溫宜斷斷續續的,一邊哭一邊說,好半天才把事情講清楚。
原來鄰居家的小子抓到了一隻松鼠,甯遇和甯茴非常喜歡,甯守正便上山去給寶貝孫子孫女抓,結果在山上摔了一跤,摔斷了腿,頭部還撞上石頭受了重傷。
溫宜那邊電話都挂斷了,甯至謙還舉着手機,保持着接電話的姿勢,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阮流筝眼眶一熱,輕輕地把手機從他手裏抽出來,開始給醫院打電話。
之後的兩天甯至謙都是半天門診坐診,半天會議,她先聯系院長說明緣由請假,然後拜托了劉主任給他代班坐診,自己也和劉主任請假,至于這兩天之後怎麽辦,還是先去看看情況再說。
買票,收拾行李,她利落地一會兒就做好了,他還在餐桌旁坐着。
她隻好上前牽住他的手,“至謙,走了。”
他擡頭看着她,眼神裏還是一片恍惚。
頭部重傷。他和她都是神經外科醫生,通電話時一旁的她并沒聽清楚到底傷到何種程度,但是他應是聽清楚了的,而她現在,卻不敢問……
她拉着他起來,拉着他到了門口,給他找出鞋子,蹲下來放在他腳邊,他這時仿佛才清醒,在她扶着他的腳要給他穿的時候,他啞聲說,“我自己來。”
她心裏滿是疼惜,可是,此時此刻似乎并沒有什麽語言可以用來寬撫,隻能在他穿好鞋站直身時,再次牽住了他的手。
一隻手牽住他,一隻手拎起了行李箱,而他,卻順手把行李箱接了去,再自然不過。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沒說話,扣住了她的手指,她開門,出去。
世界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從此時開始,到機場候機,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一直扣着她的手,安檢時放開了,過了之後,又尋來扣上。
廣播裏開始播報他們的航班登機通知,兩人剛站起身,甯至謙手機又響了。
還是溫宜打來的,阮流筝踮着腳湊近了去聽,隻聽見那邊驚天動地的哭聲,其中似乎還夾雜着甯茴的哭嚎。
一片哭聲裏,溫宜說了什麽,她沒有聽清。
良久,才聽得身邊的他說了句,“走吧。”微哽。
她心裏莫名一涼,下意識緊了緊手指。
而後,他的聲音再度響起,涼涼的,如水,“他……走了。”
她想看看他是什麽樣的神情,他的臉卻轉向了一側。
對他來說,任何開解的語言都是沒有意義的,除了陪在他身邊,隻能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一路沉默。
老家還有溫宜的外公外婆,如今已經高齡了,身體也還健康,不願離開家,一直住在老房子。
老房子自然翻修得十分舒适,寬敞的院子,暖暖的屋子。
阮流筝不是第一次來,嫁給他的前兩年是随溫宜一起來過一次的,那會兒迎接她的是滿室熱情的笑容,而這一回,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甯守正的遺像。
這麽快,靈堂就已經設好了。
遺像用的是甯守正頭發沒白的照片,五官淩厲,很有幾分英氣。
阮流筝卻想起了他在後園裏爲甯遇和甯茴建樂園時的畫面,全白的頭發,佝偻的背,老态盡顯。
那一瞬,再忍不住,眼淚嘩嘩而下。
畢竟,這也是她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