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起了她,發現她滿臉血糊糊的,尤其嘴唇,已經被咬得破爛不堪,全是血痕,破處還結了痂,黏着頭發、黃沙,曾經那張秀美的小臉面目全非……
心痛之餘,隻慶幸老天對自己的眷顧,竟然能讓他找到她!這是幾千分之一的機遇?爲感謝這份機遇,他願意用他餘生乃至下輩子的好運來交換!
讓她靠在他腿上,拿着水壺給她喂水。
很小心,可還是從她嘴邊溢出來了一些,他停了下來,每一滴水都珍貴無比,而背包裏老式的軍用水壺,一共才兩壺水。
奄奄一息的她,也許是感受到了滋潤,皺着眉,閉着眼,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唇。
見狀,他大喜,水壺口重新對到她嘴邊,慢慢地往内灌水。
她依然昏迷着,隻是出于本能在吸水,仿佛一棵幹涸地站在龜裂旱地裏的植物,迅速地感受着被滋潤的滋味,他喂得慢,正好能配合她吞咽的速度,漸漸的,竟然喝了大半壺。
喝完水後的她,又沉沉睡去。
他試着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燙得驚人。被困了兩晚一天,這是生病了……
好在田大叔的背包裏什麽都有,居然還有藥品,他挑出幾粒,一顆一顆喂進她嘴裏,用水給她送服下去。
她是太渴了,這麽緩了一緩,又開始吸着水壺口喝水,他任她喝,發燒了本來就要多喝水才行,直到她将這一壺水喝光。
他搖了搖空水壺,感覺安慰了不少,還能喝水,還能吃得下藥,情況就不是最糟,等她醒來再喂她些吃的,就能恢複些體力吧。
背包裏有一把熒光棒,他找出來,在她手腕上纏了好幾個,留了一個纏在自己手上。而後把她抱起來,想将她放到駱駝背上去,然而,猛然站起,卻眼前一黑,自己先軟倒了下去。
緊緊地抱住了她,不讓她掉落,自己雙膝跪地,閉上眼,良久才将那陣眩暈感驅走。
待确認自己能穩住了,才緩緩再度起身。
将她放上駱駝背以後,自己也坐了上去,坐在她身後,讓她靠着自己,開始慢慢往回走。
吃下去的藥漸漸有了效果,他能感覺到她的臉貼在他頸上有些濕潤,摸了摸,的确是微微出汗了,體溫也降低了不少。
阮流筝也漸漸有了知覺,感到身體起起伏伏的,不知在何處,身上卻舒适了好些。
悠悠醒轉,入眼是碧遠的天空,身後實實在在的,靠着什麽,臉頰上還有熟悉的粗糙的感覺在蹭着。
她全身頓時僵硬,不敢置信,不敢再看。
閉上眼,依然如在雲端般起伏,身後的溫實也還在,她輕輕蹭了蹭,臉頰被刺得又痛又癢……
所以……?
她猛然睜開眼,從下往上,看見的是他下巴的輪廓,高挺得如沙丘般起伏的鼻,還有他好看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下巴一圈冒出頭的青色胡茬,剛才紮她的就是這東西……
所以,她是看見海市蜃樓了嗎?
她心裏哀歎,垂下淚來。
傳說中的奇景,她倒是遇見了,她真是太想念他了……
她的輕輕一蹭,驚動了他,低頭,發現她臉上的淚,伸手替她輕輕擦,抑制不住的驚喜,又怕吓到她,隻壓抑着輕輕一聲,“醒了?”
她再度僵住,一動也不動。
是他的聲音!沒錯!是他的聲音!雖然嘶啞幹澀,但是她知道,是他的聲音!
海市蜃樓還能有聲音嗎?她真的沒有了解過!
可是,爲什麽還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她臉上輕撫?
“流筝?餓不餓?”
這是真的在跟她說話嗎?不是幻覺?!她仍然不敢相信,更不敢睜開眼,隻伸出顫抖的手,慢慢往後摩挲,結果摸到結結實實的人!摸到他的衣料!雖然上面鋪滿沙粒,可真的是存在的!不是海市蜃樓!
她鼓起勇氣回過頭,入眼,便如她之前所見,是他疲憊而滄桑的臉!他的皮膚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嘴唇幹裂得滿是血痕!他的眼睛,他最好看的那雙眼睛,也布滿紅血絲,光澤不複……
他似乎洞曉她的心思,朝她溫柔地笑,“是我,流筝,你沒看錯,我們在一起了。”
她刹那間淚崩,他說過的,無論在多麽艱難的時候,他都要在她身旁,而她在他懷裏。
他說過的話,從來都不曾食言,從她認識他那天起。而能有此刻,是怎樣的一個奇迹?
沒有言語,隻想大哭。
返過身去,抱着他,體力的極度消耗,她的放聲大哭也隻是嘤嘤而泣,他抱着她,何嘗不是熱淚盈眶。
這般相擁而泣,良久,他輕撫着她的發,“不哭了,留着點力氣回家。”
“嗯。”她在他肩頭點頭。
她沒有去問他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想都能想到,他經曆了多少艱辛才走到她身旁,她想罵他的,想質問他爲什麽要來,她不希望他來,可是,面對他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有眼淚不停地流。
“不哭了,有我在,不用怕。”他的唇落在她額頭,也紮得她疼。
她的眼淚卻越湧越多,可是的确是不怕了,什麽都不怕了,隻要和他在一起,還有什麽可怕的?最糟糕的結局,大概就是兩人将一生就此賦予這沙漠,雖然短暫,但是在一起……
靠在他身上,全身松懈下來,駱駝一搖一搖,疲倦得想再次睡去。
他從背包裏取了囊,掰下一小塊來喂給她吃。
她閉着眼,下意識地張開嘴,囊已經很硬了,她困難地嚼着,艱難地吞下去。
如此幾次之後,他把水壺放到她唇邊,“喝點水。”
她一向信任他,有他在,他便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他喂她吃,她便吃,從不去想在這沙漠裏食物從何而來,又備有多少,然而,此刻,水的潤澤提醒了她,沙漠的水比命還精貴!
她淺淺嘗了一口,緩解了一下幹吞囊時噎在喉嚨裏的感覺後立刻閉緊了嘴,搖搖頭,“你吃了嗎?有多少水?”
“我吃過了,也喝過水了,你放心,喝吧。”其實,他自入沙漠以後,沒沾過食物,更沒沾過水。如此,已經快兩天一晚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理論上很虛弱了,但是,大約是因爲她的緣故,卻有着一股強有力的力量在支撐着他。田大叔說,在沙漠裏不吃不喝頂多捱得過三天,一般人兩天就不行了,他沒有把自己歸爲一般人那一類,他可以用意志力活着。
她是不信的……
“我看看有多少餅和水!”她堅決地不肯再吃,想要下駱駝查看背包。
他終拗不過她,跳下駱駝。
雙腳着地的一瞬,他頭暈目眩差點暈倒,拼命地克制住才沒讓她看出來,然後返身将她抱下,打開背包給她檢查,她發現餅倒是有幾張,但是水卻隻有一壺了,另一個水壺是空的!
他笑了笑,“我把這一壺水都喝光了,你還不信?”
她始終将信将疑。
“你和我一起吃餅。”她坐下來,“我們休息一下。”
無奈之下,他也隻好聽她的話,她像他那樣,捏住一小塊餅想要掰下來,可是真累啊,連掰餅都沒了力氣……
好不容易才掰下一塊,虛軟地伸長手臂喂到他嘴邊,逼着他張開唇,吃下去。
他是拒絕不了的,乖乖地吃她喂過來的餅,吃了大概小半張之後,她把水壺喂到他嘴邊,“喝!不喝我就不吃了!”
“我自己來。”他道。舉了水壺,佯裝喝水,其實隻是沾濕了嘴唇。
“再喝一點。”她沉着臉看着他。
他搖搖頭,“流筝,我喝一口就夠了,還有很遠,隻有這一瓶水,我們得節省着喝。現在該你吃囊了。”
“我也自己吃。”阮流筝用力咬着剩下的餅,也不敢吃完,吃了一半後收起來了。
他把水遞給她,她搖頭再也不肯喝。
“你必須喝,你還得吃藥呢!”他把藥片拿給她,讓她用水吞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