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段艱苦而漫長的旅程。
從中午開始獨自前行,一直到天黑,都沒有發現任何迹象。
而他從早上開始就粒米未盡,也不曾喝水,餓倒是沒感覺了,卻很渴,嘴唇幹燥得開裂了,鼻子裏也燥得難受,但是他始終沒有打開背包喝一口水。誰都知道,在這沙漠裏,水就是救命的寶貝,可誰又知道,這樣的尋覓什麽時候是個頭?在沒有找到她之前,他怎麽敢自己喝掉一點點水?
環顧漸漸被黑暗籠罩的沙漠,仍然看不到一點希望……
黑夜再一次降臨了……
氣溫也低得驚人。
阮流筝縮在沙堆裏,隻覺得冷。
她已經在沙漠裏度過了一個夜晚,是今早醒來的。
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任何人,隻有沙堆,她被埋在沙堆裏。
她大概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她暈過去的時候天是黑的,而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麽位置,也不知道和她同車的人去了哪裏,就連那輛車也無影無蹤。
沙漠有多麽可怕,她如今是知道的,也許他們已經被救走,也許他們連同車一起都被掩埋了。所有的物資都在車上,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她試着站起來,渾身痛得如同散了架,頭暈目眩,腦門子更是疼得要炸裂一般。嘴很幹,她本想舔舔唇潤一潤,然而卻不敢,隻怕越舔嘴唇會越幹。
她想着是不是要往回走。
然而,極目遠眺,看到的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每一個方向都是一樣的景象,沒有任何标志和提示。
她該往哪裏走?
她現在連自己是否還在出事點都不清楚了,也許被流沙和風卷去了别的地方,也許她又還在原地,隻是車和其他人不見人了。
她忽然意識到,在這個沙漠裏,她就跟盲人差不多。
她想了很久該怎麽辦,她也想到了太陽的位置,她記得自己出發時是背朝太陽的,到了後來,便開始面朝太陽,現在是早上,她隻要朝着太陽的方向走就是回去的路。
盡管身體上的痛苦已經到了極限,但是她還有最後的力氣,她決定往回走,就朝着太陽的方向。
她也知道自己僅僅朝着這個大概的方向走是會有很大的誤差的,可是,她希望能走回有人煙的地方,就算不是善縣,隻要能走到沙漠邊緣就行。
然而,她還是高估了自己,也把沙漠想得太簡單了。
沒有食物和水的補給,她很快就精疲力盡,蹒跚着前行,最後腳下不穩栽倒在沙子裏。
當她終于覺得站起來都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時,她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全身上下唯一還有一點點靈光的就隻有大腦了,大腦耗着最後的能量運轉,告訴自己不能再這麽繼續走下去,完全沒有補給的她是走不了這麽遠的路的,更何況,她還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她的方向是對的,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全身提不起力來,即便想走,也是有心無力了,而若勉強自己,隻會加速身體能量的耗損,同時也在加速生命的耗損。
她想,應該是有人知道他們救援隊出了事的,那麽會有新的救援人員前來救援,他們需要的隻是時間而已,也許,她該留着能量和力氣用來等待,等待救援人員發現她。
她隻希望救援人員能快點到來,這樣她還能趕得及給他過生日,再耽擱下去,說不定他就知道她遇險的事了,那他會多擔心?他會不會奮不顧身地跑來找她?依他的脾氣他一定會的,可是她不要他來!一定不要來啊!
她靜靜地坐在沙堆裏,渴望地望着天空,渴望看到直升機飛過,直到後來,連坐着也變成了負累,她便躺着,蜷在沙堆裏。
眼睜睜看着太陽從東到西,她感覺自己要變成了人幹了,最後太陽沉落,黑夜再一次降臨,寒冷侵襲,她又覺得自己要被凍成冰。
她已經熬過一個黑夜了,這是第二個,意識清醒的她比前一晚更深刻感受到了冷。
她是有預備的,知道沙漠裏晚上奇冷,所以出發的時候穿的就是羽絨服,然而,顯然,這羽絨服也不夠抵禦寒冷。
她漸漸地被凍木了,她感覺自己真的會這樣被凍死。
她不甘心,在快沒有意識的時候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用力搓手,隻不過,透支的她即便拼盡全力也感覺不到力度,她知道,自己太虛弱了……
她勉強支撐起來,往回走幾步,隻是爲了不讓自己被凍僵,在沒有力氣的時候停下來,保存體力,如此反反複複,到了後來,終于是不支,一頭栽倒在沙裏,再也爬不起來。
好累,好冷,意識好模糊啊……
她很想,很想就這麽睡過去,可是她不能,她模糊的意識裏還有個聲音在說:千萬别睡,你這一睡就真的永遠也醒不來了!一定不能睡!
她繼續掐自己,然而掐着也感覺不到痛了,她迷迷糊糊地咬自己嘴唇,些微的痛讓她有所清醒,同時也刺激了她,她用力地咬,痛感傳來,才讓她那漸漸遠去的意識被拉了回來,同時,血腥味湧進嘴裏。
饑餓、幹渴,頓時被點爆了一樣往上竄!她想吃東西!她想喝水!這一點點血對她來說猶如杯水車薪!她心裏甚至有個欲、望在叫嚣:吸!快點吸!吸自己的血!
甜腥味越來越多地往她嘴裏竄,她知道,自己真的在吸自己的血……
和那個叫嚣着吸血的***作對的,是另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停下來!停下來!不要再咬自己了!
她是漸漸停了下來的,也許是因爲稍稍滋養了,她有了些許理智,也許是潛意識裏的她不想一頓把自己吸光,留着等會兒再吸吧……
時間每一秒都像煎熬,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太痛苦了,這樣絕望地耗着不如死去啊!然而,想到那個人,那張臉,那雙眼睛,還有遠在北京的家,她隻能堅忍着,繼續和自己鬥争,繼續說服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她一旦死了,活着的人該多麽傷心啊……
隻是,再堅定的信念也沒能熬過身體的虛弱和透支,饑寒交迫中,她再一次昏迷在夜晚的沙漠,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隻知道,今晚是有月亮的,她曾看到它從一邊天空一點一點移到了另一邊天空,在她期盼着它的最後沉落、期盼着另一邊天空劃亮第一道白的時候,她心裏一松,再次昏迷……
甯至謙已經在沙漠了裏走了一天一、夜,半天駕車,半天再加一個夜晚騎駱駝。
他按照圖的指示和自己的計算,已經經過了事發地,他甚至找到了出事車輛的零件,但是,周圍并沒有阮流筝的下落。
他出發之前,已經有一名武警被救回,當時便問了他事發時的具體情況,他也在場,便根據武警所述和田大叔所受,來計算風力、速度和距離,估計阮流筝可能被卷往哪個方向。
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的計算是對的,但是如今之際也隻有按照算出來的去尋找。
如此,又走了不知多久,總之,太陽從地平線升到半空了,他也四十個小時粒米未盡滴水未喝了。
今日的沙漠,沒有像昨天那樣狂風大作,相對而言溫柔許多,太陽也明晃晃的,他覺得自己眼前在冒金星,于是抓緊了手裏的繩,勉力支撐。
眼神一晃,卻見不遠處一個小沙丘下掩埋着的是對他而言有幾分眼熟的羽絨服袖子……
他大爲振奮,所有的疲憊饑渴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趨着駱駝前進幾步,在小沙丘停下。
他跳下駱駝,扒開那些蓋着的沙,漸漸露出熟悉的提醒,熟悉的側顔……
“是她!真的是她!”他嘶啞着嗓子興奮地吼叫,他甚至抱着駱駝脖子,用力在它脖子上蹭,“是她!她還活着!真的!”
駱駝隻是将頭扭向一邊,不予搭理。
激動過後,他雙手顫抖地想要打開駱駝身上馱着的背包,他想要自己鎮靜并且鎮定,可是他做不到!完全做不到!他的手在拿水的過程中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