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他說,“真怕你不喜歡,我這個人是最不會送禮物的。”
“是嗎?我看你把我家裏人都哄得很開心啊!”她壓下心裏那袅袅繞繞的心酸,故意這般臭他。
他卻隻問她,“那你今天開心嗎?”
她沒說話,隻攀附着他的脖子,眼底有些熱。
他順勢就将她摟住了。
并沒有繼續做什麽,兩個人未着寸縷,這般磨蹭,她甚至已經感覺到腿上被什麽東西頂得痛,可是,他卻沒有再做什麽。
想起他上次說的,再見面又不知要隔多少天,她心裏軟軟的,主動去蹭。
他輕輕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别鬧啊……”
“唔……”春莺嬌啼,尤其誘人。
他雙臂緊了緊,“别鬧,好好陪你說會話,不然又得說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我的樣子。”
其實她的确是不想了的,手術做到十點,又瘋狂了一次,她除了意識還勉強清醒,體力真是撐不下去了,隻是憐惜他來一次不容易,聽他這麽說,算是老實了。
“差點忘了。”他伸出胳膊,把手機拿了過來,“你看看。”
他點開一個視頻,視頻裏露出甯想的小胖臉。
鏡頭拉遠,出現甯家的餐廳,餐桌上放着一個蛋糕,明亮的燈光下,燭光跳躍。
甯想和溫宜站在蛋糕後一起唱着生日歌。
“媽媽!生日快樂!爸爸不讓我跟你視頻!”小家夥噘着嘴告狀,不過看到蛋糕的時候馬上又笑了,“媽媽!想想給您買的蛋糕!真的是想想自己的錢買的呢!我想留給媽媽吃!奶奶說等媽媽回來就壞掉了!那想想就先吃啦!”
阮流筝看到這裏,笑出聲,“這個小饞貓!”
“媽媽!等您回來,想想再買一個大的!現在輪到奶奶跟您說話啦!”
溫宜輕言細語地,和裴素芬一樣,交代了他倆好些生活上的小細節,當然,沒有忘記祝她生日快樂。
甯家的餐廳很大,餐桌也很大,溫宜和甯想站在那裏,顯得尤爲空廖。
視頻裏沒有甯守正。
“流筝,媽給你準備了禮物,等你回來給你吧,好了,我把甯想逮去睡覺了,不打擾你們了!”溫宜笑着揮手,甯想更是噘着嘴貼着屏幕要給媽媽親親。
“男生跟女生在一起就是嬌一些啊!甯想和我從來不說親親!”他把手機一放,尋思。
她笑,“你成天闆着個臉,誰敢親你?”
“你敢啊!”床很小,他抱着她,往裏擠了擠,“想不到我媽也給你準備了禮物,你怎麽這麽能幹?把我家的人都哄得圍着你轉?”
她嗔了他一眼,他才是把她全家人都哄得轉呢!
“可是,老婆,我今年的禮物就是那碗面了,你會不會覺得太寒碜了?”
借他那句話,他的到來就是最好的禮物。
她仰起頭,很認真的表情,“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面!”
“真的?”被肯定的喜悅在甯主任眼中閃過,不亞于被人授予甯一刀這個稱謂時。
“真的。”她認真地點頭,“我真的昧着良心說的!”
“你……”他氣結,而後大笑。
他不善廚,她一直都知道,前三十幾年沒下過廚房,也許後幾十年也不會再下了,這是他的生活方式,她從來沒想過要改變他,他也沒必要去改變,隻不過,看見他手指上燙起的泡時,還是會很感動。
他的手指很幹淨很漂亮,因爲優越的生活,雖沒有刻意保養,卻也十分養眼,剛結婚時,覺得他指腹有薄繭,那是常年弾鋼琴弾的,後來鋼琴不弾了,那些繭也淡了,再後來,當了外科醫生,手指上也磨出了外科醫生的标志,可是這些都不影響他那雙手的美,所以,突兀地起了好幾個水泡是十分惹眼的。
煮碗面能把自己的手糟蹋成這個樣子,她所見過的人也隻有他了,阮朗在這方面都比他強。
然而,一個剖魚都需要動用麻醉師的人,這已經算突破了,而且是很可愛的突破。
沒有激烈的遊泳活動,夜變得溫馨而甯靜。
輕言細語和他說着話,他的手指在她背上輕撫,就這麽漸漸入眠了,迷蒙中她想起問他一句,“你明天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是他沒回答,還是她沒等到他的回答就睡着,總之她不清楚他的答案,隻知道,這一晚睡得很好,狹窄的單人床,他那麽高的個子,她總覺得兩個人要抱得很緊才不會讓睡在外面的他掉下去,所以手足相纏,肢體相貼,他的懷抱,很溫暖。
第二天,她是被鬧鍾鬧醒的。
她的鬧鍾定在早上五點半,可是,這個點她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他了,留給她的又是一張紙條:老婆,我走了。
寥寥幾個字,燈光下的筆鋒像墨針,一針一針刺着她的眼睛,字迹漸漸模糊,有水滴啪嗒啪嗒打在紙上。
他們昨晚到底聊天到幾點?他又是幾點起床的?五個小時車程,他到底睡了多久亦或是睡了沒有?
她很想打個電話或者發條信息問問他到哪兒了,累不累,想叮囑他開車小心些,别打瞌睡,可是,又怕影響他開車,最終抱着紙條大哭一場,哭完之後在紙條上标注好日期,謹慎地收藏起來。
快了!她對自己說,就快了!時間一天天過去,經曆夏秋冬春,他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一定可以的!
當天下班的時候她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機看!這一天沒和他聯系,她心裏七上八下的,就擔心他的安全。
看見一個未接來電,看見一條信息:老婆,我到了,勿擔心。
信息時間是上午九點。
五個多小時,那他至少是四點出發的……
捧着手機,又莫名其妙哭了一場,就在科室走廊,眼淚嘩嘩直流,甚至,不敢給他電話,怕自己聽見他的聲音會嚎啕大哭……
當晚,滿腹心思地入睡,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見他開着車在沙漠中疾馳,開着開着,他便閉上眼睛打瞌睡,突然風沙大起,狂沙飛舞,巨大的不明物橫沖直撞而來,他猛然睜開眼,卻已來不及,車撞得四分五裂,而他,倒在了血泊中。
畫面一轉,春光明媚,一隻風筝從廢墟中升起,那是一隻人幻化的風筝,就像她三月裏放飛的那隻火鳳凰,鳳頭是他的頭,雙翼是他的手,拖曳的長長的尾是他的腳。
春暖花開裏,随着他的騰飛,四周金光閃閃,他的臉上全是血迹。
他在血肉模糊中沖她笑,“老婆,我走了,勿念。”
而後,那隻風筝便越飛越遠,巨大的尾翼火一般燃燒着,将整個天空燒成一片绯色。
那火,也燒在她心口,燒得她疼痛不堪,肝膽俱裂。
她流着淚大喊,“至謙!至謙你回來!你回來啊!”
她想用力拽緊風筝的線,把他拉回來,可是,手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她拼了命地跟着跑,追着大喊,“至謙!至謙不要走!不要走……”
她聽見有人在叫她,“流筝!流筝!”
感覺到有人在推她。
她猛然間驚醒,兩腮全是淚!
意識卻仍然在夢裏沒有回來,腦子裏隻有那一團越飄越遠的火焰,那張流着血的悲傷的笑臉,那些畫面,如烈火般炙烤着她的心,她的身體,她的思維。
她不知道眼前叫她的人是誰,她隻想到一件事,電話!打電話!
手機就在旁邊,她拿起撥了他的号碼。
“喂?老婆?怎麽了?”那邊傳來他驚覺的聲音,淩晨兩點的電話?出什麽事了?
聽見他聲音的瞬間,她終于大哭,“至謙!不要走!不要飛走!不要跟我說你走了!”
“老婆?怎麽回事?慢慢說給我聽,别怕。”他盡量溫和地寬撫她,“我沒走,我在這裏,在這裏啊!”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夢裏所見到的一切斷斷續續跟他說了,語無倫次,“至謙,你走了,你飛走了!不要走!你回來抱抱我!我要你抱抱我!抱我……”
“乖,不哭。”他的聲音愈加溫柔,“我沒走,永遠也不會走,聽見我的聲音了嗎?開視頻好不好?現在開視頻!看看我是不是好端端的?傻丫頭,你隻是太想我了,别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