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
阮流筝心裏默默念着這個名字,于她而言,已經如此遙遠,仿佛,是上個世紀的人和事了。
身邊認真開車的他,知不知道,其實她也曾深深喜歡過那個和他并肩而行叫做苗苗的女孩呢?
苗苗,這些年你好不好?
她腦中浮現出女孩美麗明豔的臉龐,八年了,那一次操場上的擁抱之後,再沒有過交集,想到或許即将見面,竟然有那麽一些期待……
甯家。
阮流筝和甯至謙一進家門,就聽見甯想的聲音在說,“小想,吃呀!吃飯才能長漂亮呢!快吃吧!”
“怎麽了?甯想?”甯至謙進門道。
甯想跑過來,看見阮流筝,先是驚喜了一下,叫了聲“媽媽”,不過馬上又拉着甯至謙的手,“爸爸,您去看看,小想不吃飯!小芸阿姨說,今天一天都沒吃的!”
甯至謙随着甯想來到狗舍,甯小想果然蔫蔫地趴着,小碗裏的食物一點也沒吃。
“爸爸,小想是不是經常吃這個狗糧,吃膩了呀?”甯想偏着腦袋擔心地問。
甯至謙仔細看了看,“甯想,小想這是生病了。”
“生病?”甯想皺緊小眉頭,“狗狗也會生病?”
“會!”甯至謙把小想抱了起來,“我們得帶它去寵物醫院看看。”
“爸爸媽媽,你們都是醫生,不可以給它看病嗎?您都能給我看病的呀?”甯想仰着小腦袋問。
“甯想,不一樣,得去醫院,走吧。”
這時候,年輕保姆小芸走了上來,“甯醫生,小想昨天就挺蔫的,今天一天都不吃東西,我也不敢跟太太說,太太自己都不舒服。”
“我知道了。”甯至謙道,看向阮流筝。
阮流筝卻道,“你帶去吧,我就在這裏陪甯想和伯母。”
“那好。”他道,末了,又補充一句,“謝謝你。”
她反嗔他,“說什麽呢!沒事謝來謝去的,趕緊去吧。”
“爸爸,我也想去。”甯想的眼睛緊緊盯着小想,裏面分明寫着擔心。
“甯想,奶奶病了,媽媽來看奶奶,爸爸出去給小想治病,你是男子漢,要在家裏照顧奶奶和媽媽。”甯至謙道。
“好……”甯想雖然仍然很牽挂小想,還是答應了。
“我去去就來,你在家先吃飯。”甯至謙又對流筝道。
“你去吧,我先去看看伯母。”她道。
“好。”甯至謙抱着小想走了,臨走還叮囑甯想一定要像真正男子漢那樣,不可以淘氣惹媽媽和奶奶生氣。
甯想自然答應得很響亮。
甯至謙走後,阮流筝便安排甯想先練琴,然後自己上樓找溫宜。
溫宜的房間門關着,阮流筝輕輕敲了敲,傳來溫宜有氣無力的聲音,“進來。”
她扭開門進去,溫宜看見是她,頓時展顔一笑,“哎喲,我家兒媳婦來了!”
“伯母……”她輕聲喚道,“兒媳婦”這三個字,砸進她心裏去了。
溫宜目色帶了嗔意,“都說了叫媽,怎麽又變成伯母了?”
阮流筝也沒怎麽忸怩,上前便脆生生叫了“媽”,改口并不難,她曾叫了很長一段時間。
“乖!”溫宜很高興,拉着她問,“至謙呢?怎麽沒看到人?”
“他帶小想看病去了。”
溫宜微驚,“小想也病了?”
“是的,一天沒吃東西。”
溫宜歎道,“最近這是怎麽了?一個接一個地生病,連狗都逃不過!”
“媽,您感冒好了沒?”阮流筝挽着她坐下。
溫宜拍拍她的手背,“好了,都好了!都說讓你别記挂着我。”
阮流筝往她肩膀上一靠,“您都讓我叫您媽了,哪有女兒不挂念媽的?”
溫宜一笑,“我說我怎麽就那麽喜歡你!這小嘴真是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哎,說好了啊,到底要做我女兒還是兒媳婦?我反正也缺個女兒!”
“嗯……那就女兒吧,反正我也不急……”她嬌聲嘀咕。
溫宜笑了,“小丫頭真是磨人!好好好,你不急,是我們急!我跟至謙可都急壞了!”
曾經的溫宜,憐惜阮流筝,并且将憐惜化作真正的疼愛,一旦婆婆對兒媳婦有了發自内心的疼愛,婆媳關系自然就會有一個好的開端,再加上那時候阮流筝乖巧懂事嘴又甜,所以,溫宜和她的相處非但十分融洽,出去給人看在眼裏,也是真如母女不似婆媳的。
如今雖然已斷了六年婆媳關系,可情分還在那裏,阮流筝在溫宜面前的乖巧和嘴甜也絲毫不改,倒是很快便聊得非常投入,阮流筝更是把溫宜逗樂了好幾回。
溫宜也愛聽她那些醫院的事兒,末了,還拉着她的手歎息,“還是你能哄我開心,至謙當了那麽久醫生,也沒說過一回可樂的事給我聽。”
她笑笑,“他忙啊,在醫院又是出了名的甯一刀,那麽年輕的主任,不威壓着點,怎麽壓得住衆人?還有趣的事兒?護士見了他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哪裏還能滋生什麽趣味?他自己也很無奈呢!”
溫宜哼了哼,“你看看,還說是我女兒,我的小棉襖,這前前後後我是怎麽疼你的?這一說你老公不好,馬上就護着了!”
阮流筝嘿嘿一笑,“我老公,還不是您兒子啊?”
溫宜憂心忡忡地歎息,“什麽我兒子!兒大不由娘,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媽,至謙不會!”她巴着溫宜嬌聲說。
溫宜再次深深歎息,看着阮流筝,欲言又止,最後歎道,“流筝,我這是心病,心裏難受啊!”
“媽,我懂。”阮流筝柔聲道。
“你懂?”溫宜看着她,恍然,“也是,至謙一定什麽都告訴你了。”
阮流筝點點頭,表示承認。他說讓她來陪媽媽說說話,還不是說這件事嗎?
“媽,我的意思是我懂,我懂你的感受。”
溫宜同情地看着她,“流筝,别難過啊,媽媽理解你,可是你既然要跟至謙複合,過去的就都忘了吧,如果你老揪着不放,心裏會很難過。”
阮流筝不說話,隻笑着凝視着溫宜。
溫宜覺得她的笑有深意,轉念一想,可不着了這小丫頭的道?!揪着不放的人是她自己!難過的也是她自己!人都擅長在别人遭遇的困境裏指指點點,卻唯獨輪到自己,所有的理論都不管用!
“小丫頭!”溫宜點了點她的額頭,“你不會也是來給我做工作的吧?”
“不是啊!我隻是想您了,來看看您。”她親昵地說。
溫宜眉頭深鎖,“流筝,你贊成至謙去沈陽嗎?”
“贊成的!”阮流筝點頭。
“你……是小傻子啊!”溫宜再次戳戳她。
“媽,我不傻。隻不過我是醫生,我更能理解他。這隻是我們的工作而已,哪裏需要去哪裏,我們入行的時候發過誓的,救死扶傷,不容許任何因素的偏見介于我們的職責和病人之間。穿上那身衣服,我們就隻是醫生,我們面前的就隻是病人,脫了那身衣服,我們還是兒女,是普通人,再去談愛恨情仇。媽,他是我最崇拜最深愛的人,我會支持他,無條件支持,科室要他去,我就陪他一起去!”
“你也去?”溫宜問道。
“嗯。”她用力點頭,“我陪他去。在我看來,他是要去打一場仗的,這場仗任務艱巨,而且還背負着家人的誤解和責備,如果我不陪他一起,他一個人會多難過?而他,甚至從來不表達他的難過。媽,你們長輩之間的事我沒有權力過問,可是我心疼他,從頭到尾都心疼,您固然深受了傷害,可他也是最無辜的人之一,他又犯了什麽錯,要在這其中糾結掙紮?我人單力薄,沒有什麽辦法扭轉這一切,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他,支持他。這是我愛他的方式,因爲我真的愛他。”
溫宜聽着,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