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重量就這樣擱在了她肩上,她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在說,“流筝,我覺得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
他今晚說的話都有些奇怪,但是,他的确一直是上天的寵兒,而對于一個愛他的人來說,更恨不得老天爺把所有厚待都給他,所以,也隻是笑着說,“你值得厚待啊!”
他從她肩膀起來,“傻姑娘,你知道老天給我最大的厚待是什麽?”
她仰着臉,眨眨眼,“嗯,當然是把我這麽好的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送到你面前。”
他笑,眸子裏流光溢彩的。
他拍拍她的頭,“好了,我回去了。”
所以,他真的隻是大半夜來見她一面的?
站在夜風裏,目送他的車漸漸遠去……
車,在小區外略停,他發了條短信出去:彭主任,我至謙,麻煩您幫我問問,你們醫院是否有位叫董欣然的病人。
周五那天,醫院召開大會,阮流筝和丁意媛不是醫院職工,本可不參加,但是大會有一項就是副院長選舉,她關注這個問題,丁意媛又愛看熱鬧,所以兩人跟着進去聽了。
其實參與競選的三個候選人實力都非常強,另兩位年紀已經近五十,在資曆上比他高出太多,三人的履曆道出來也都是金光閃閃的,各種科研成果拿獎無數,誰也不比誰遜色。
他唯一的優勢就是演講了。
到底是辯手出身,這些年沉寂下來再次開口仍然不減當年風采,而且因爲有了歲月的積澱,少了少年時的張揚和浮躁,多了沉着和穩重,對于阮流筝來說,這是一場他的個人秀,無論是十三年前還是現在,全世界沒有人能蓋過他的光環。
他是最後一個演講的,講完之後全場掌聲雷動。
她像當年那個小粉絲一樣,坐在丁意媛身邊,看得熱血沸騰,手掌都拍紅了。
接下來會有現場提問,無非是問一些作爲院領導,對醫院工作的規劃、醫院一些敏感問題及職工問題的解決等等。
這些問題三人都是有準備的,所以每個人都回答得頭頭是道,而他的現場語言能力顯得略勝一籌。
所以,競選到這裏,單單從演講這一個方面來說,他是略占優勢的。
然而,接下來卻有人問道,“甯主任,聽說你在和進修醫生阮流筝談戀愛?這好像違反我們醫院規定吧?而且據說去年你打病人家屬的事件也是因爲阮醫生引起的?爲此病人家屬來我們醫院拉橫幅,你本人也上了新聞,我記得有一張照片還是阮醫生給你喂早餐的,當時你可是找了一堆證人來證明你跟女學生沒有瓜葛,可是其中并沒有阮醫生啊,是不是因爲她是你女朋友你心虛啊?甯主任能不能解釋一下這個事情?”
一時,會議室内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丁意媛側目看着她,一臉“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
阮流筝第一反應就是站出來解釋,被丁意媛及時拉住。
“别激動,你現在說也沒用。”
她知道沒用,可是心裏難過,如果她跟他在一起會給他的前途造成影響,那她大可以晚一點和他複合,等進修結束以後她回到西城,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但是現在,他獨自一人在台上面對着别人的質問,她卻什麽也做不了。
她忽然想起他曾經無奈地對她歎息:你打亂了我的計劃。
所以,她跟他現在蜜裏調油的狀态其實是不在他計劃裏的?
會議室裏的議論聲一直在持續,還有人不斷張望,似乎在找這個傳說中和甯主任戀愛的人,她低下頭,不知是因爲心虛還是其它。
丁副院長作爲會議主持人,出來維護會議秩序,請大家安靜下來,會議室裏才恢複了甯靜。
甯至謙的聲音再度響起,“好吧,既然要我解釋,那我分兩步來解釋這個事情。首先說說關于去年跟病人家屬的那件事。在坐的各位,我們都是自己人,在醫患關系這個問題前,作爲醫護人員,其中多少委屈,多少眼淚,我相信,隻要你是一名盡職盡責的醫護,都比我感受得更深刻。而我之所以爲什麽會跟去年那位家屬起沖突,相信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我想說的是,我們是醫生,我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治病救人,所以,不管你是誰,是阮醫生還是别人,隻要當時你是對的,隻要你的所作所爲對得起你身上這件白衣服,那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如果我們醫護自己都不保護自己人,誰還能保護我們?如果一切再發生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會有同樣的行爲,至于,這是否會成爲我身上的一個污點,我不在乎。”
話說到這裏,會議室裏更安靜了。
他頓了頓,目光向阮流筝的方向看來,“至于我和阮醫生的事,剛才這位同事說她是我女朋友,那我也解釋一下,她不是我女朋友。”
一時,剛剛安靜的會議室又開始起了紛紛之聲,連丁意媛也詫異地看着阮流筝。
阮流筝隻是低着頭,并不說話。
卻聽人聲嗡嗡中,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妻子。”
議論之聲一時更大了,阮流筝也驚訝地擡起頭,看向台上的他,他的目光那麽明亮的,也正好看着她的方向,兩人目光相接,她眼中浮起了淚光。
他的聲音在擴音器裏繼續擴散開來,響亮,深厚,充斥着會議室裏每一個角落,“其實,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她是我的妻子,不熟的同事也知道,我有過一段婚史,所以,準确地說,阮醫生是我的前妻。至于她怎麽來到北雅,怎麽成爲我的學生,不管你們信不信,我自己真的不清楚,但現在我明白了,這是上天給我的恩賜,給我的機會,把那麽好的人再一次送到我面前,是爲了讓我認識自己的錯誤,讓我不再錯過她。”
阮流筝已經看不清他的模樣了,眼前隻剩一片淚霧,他的身影在霧中越來越模糊,始終清楚并震撼着的,隻有他的聲音,在擴音器,從未有過的铿锵和厚重。
“我知道今天這裏是個莊重的場合,有些話不該說,我原本也不打算說,可既然說到了這一步,那我權且也将今天作爲上天給我的另一個機會吧。流筝……”他看着她的方向,叫着她的名字,“過往種種,是我不懂珍惜,我欠你一個認真的求婚,可惜事出突然,我什麽都沒準備,我還是那句話,沒有鮮花,沒有戒指,也一點都不浪漫,有的隻是我的餘生,你還要不要?”
阮流筝捂住嘴,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嘩嘩而下,從來不知道“流筝”兩個字在擴音器裏由他叫出來如此地好聽,全世界都隻剩一聲聲沉厚的回音在回蕩,流筝,流筝,你還要不要?
他怎麽可以這樣?明明知道是莊重的場合,還這麽任性?她一點都沒有思想準備,本來十分嚴肅的競選會議突然充滿了八卦的意味了,護士們明顯對求婚的興趣遠遠高于競選啊,一時大家似乎都忘了場合,一個個四處尋找甯主任的求婚對象在哪裏。
“流筝,如果你答應,就站起來,如果,還要繼續考驗我,那我下來,往後繼續努力。”
護士們急了,開始大喊,“站起來!快站起來啊!”
還有人說,“到底是誰呢?再不站我站了啊?”
“就是!我們大家眼饞甯主任很久了!”
她從來都不習慣成爲聚光圈的中心,這一次卻被他推到了最亮眼的地方。
在她猶豫的時候,身邊的丁意媛已經耐不住了,直接将她推了起來,“你再不站起來,我真的站了!”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全場再度掌聲雷動,如潮的歡呼聲裏,她淚如泉湧,台上的他仍然隻是一道模糊的淚影,可是她知道,她看得很清晰,在她心裏,他的影子從來不曾淡去。
“謝謝,謝謝老婆,謝謝大家。”他鞠了一躬,“對不起,各位領導,各位同事,我不但冒昧,還攪局,給大家添亂了,謝謝領導和同事對我的信任,讓我參與這次的競争,但是我知道,我年紀輕,資曆淺,還有很多需要向各位前輩學習的地方,請各位領導前輩多指教批評。至于我和我妻子的事,我們倆不會違反醫院的規定,會後,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