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讓我看看你的手，好些沒有？”阮流筝蹲下來，朝甯想伸出手。
甯想擡頭看了一下爸爸，才把手伸出去，嫩嫩的聲音說，“快好了。”
阮流筝握着他的手，看着那個咬傷的印子，很是難過，“對不起，想想，我向你道歉，也替飯飯道歉，疼不疼？”
甯想搖搖頭，“不疼。”
流筝于是拿了個玩具出來哄他，“想想喜不喜歡玩這個汽車？”
甯想看到滿地的東西，知道是送給他的，再次擡頭看了下爸爸，禮貌地接過來，說，“喜歡，謝謝。”
阮流筝暗暗歎息，有什麽東西，從她和甯想之間悄悄溜走了。
溫宜聽見聲音也出來了，見是她，笑開了，“流筝來了！怎麽站在門口，快進來坐！想想，媽媽來了怎麽不請媽媽坐呢？你不是想媽媽嗎？”
甯想沒吭聲。
“進來坐吧。”甯至謙牽着甯想的手，溫聲道。
阮流筝是被溫宜拉進去的，要不然還真覺得有點尴尬，這和她之前任何一次來甯家的感覺都不同，就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将她往外擋。
他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
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她随他回家給他煮面吃的情形，大老爺們似的往沙發上一躺，她便去廚房屁颠屁颠忙開了。
也想起回來後第一次來甯家，是被甯想拖進來的，然後甯想就一直貼着她，她去哪他在哪。
此刻他端端正正陪坐在她旁邊，對甯想說，“甯想，怎麽不說話了？”
甯想低頭看着自己的腳，挪了挪腳尖，“我去彈琴了。”
“手不是還沒好嗎？急着弾什麽琴？”他道。
甯想卻一溜煙地跑了，斷斷續續的琴聲又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小孩子剛開始學琴，這段時間練入迷了，手疼還要弾。”他有些歉意地看着她。
她笑笑，起身朝琴房走去。
這個家的一切對她來說太熟悉，那架琴從她嫁進來第一天開始就在那，據說是他高中時買的，比她來甯家的時間還長，隻不過，自她來到這個家，是從來沒聽見它響起過的。
走近琴房，甯想的小背挺得筆直，正一隻手在練習。
她沒有打斷他，直到這節練習曲彈完了，她才走進，柔聲問，“甯想，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甯想擡起頭來看她，搖搖頭，“沒有。”
“你有。”小孩子的心情是寫在臉上的，她能看不出來？
甯想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對她道，“爸爸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那段話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很勉強地能明白大概的意思，卻沒辦法再自己把它表達出來了，磨蹭了一會兒，用自己的語言說，“您開開心心的就可以了。”
“……”這是什麽話？阮流筝摸摸他的頭，換了個話題，“想想喜歡學鋼琴嗎？很勤奮呢。”
“嗯。”他點點頭，手指在琴鍵上敲。
阮流筝見他一直單手在彈，便道，“想想不能休息兩天嗎？等手好全了再彈？”
甯想搖搖頭，“不能，我要在爸爸生日之前彈會，等爸爸生日了就能彈給他聽。”
是哦，他的生日快到了……
好幾年沒再去記這個日子，她也快忘了。
甯想繼續練琴了，很認真的表情，她在一邊，有些無趣。
心中歎息，“那我先回去了？”
甯想的琴聲停了停，“好，再見。”
她又站了一會兒，甯想也沒有再和她聊天的意思，隻好轉身，琴房門口，站着他。
她再度一笑，幾分無奈，“那我走了。”
他點點頭，“我送你出去吧。”
她尋到溫宜，把辭意說了，溫宜卻極力挽留，“都來了，怎麽也要吃了飯再走啊！”
“不了，伯母，家裏還有事兒呢，我就來看看甯想的。”她微微一笑。
“這……”溫宜看了下甯至謙。
“伯母，我走了，再見。”阮流筝轉身朝門口走去。
他跟了上來，給她打開門，陪着她一起走出家門。
從大門到她停車的地方，不過短短十來米的距離，她慢慢走着，滿目都是冬的蕭條和冷漠。
“你是不是怪我？”她問身邊的他。
“怪你什麽？”他反問。
“我……沒有看好飯飯，害甯想被咬了。”不管怎樣，這的确是她的責任。
“怎麽會？”他立即道，一如既往的溫和，“都說了是意外，而且現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總惦記着這事兒。”
“可是……”她無法說清此時心裏的感覺。
“流筝，别想太多了，我還是一樣的，你該怎樣就怎樣吧。”他陪着她慢慢地走，可這十來米的距離，也是瞬間就到了。
阮流筝回到車上，車窗放下來，“還是幫我再跟甯想說聲對不起吧。”
他居高臨下的，低頭看着她，無奈的一聲，“你啊！好。”
“甯想還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你跟他之間的緣分，不知道是他有福，還是你有福。”想到那個小小男孩一絲不苟地單手練琴的樣子，她爲他感到欣慰。
他唇角上浮，“是我和他共同的福氣吧。”
她笑，就像這冬天的景象，蕭瑟落寞，“你教他彈鋼琴嗎？”她曾以爲他再也不會彈琴了。
“沒有。”他道，“我哪有時間教，不過，回家後他還沒睡的話會陪他彈一會兒。”
“好爸爸！”她想了想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四手聯彈的畫面贊道。他是一個忙到完全沒有娛樂時間的人，還能抽時間把甯想教得這麽好，很難得。
他卻淡淡地道，“也不是，隻不過，年紀大了，工作之餘隻想跟家人在一起而已。”
她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點頭是認可他的觀點，搖頭卻是不同意他總說自己年紀大了，他多大？過些日子也不過滿33而已。
這麽車裏車外地說話很奇怪，風吹得他眼眸微微眯起來了。
她發動了車，“我走了，拜拜。”
“嗯，明天見。”
車開走，他注視着她遠去，而後返回家裏。
甯想還在彈琴，他走進，在甯想身邊坐下。
“爸爸陪我一起彈。”甯想往一邊坐了些。
“好。”他修長的手指擱在琴鍵上，“開始。”
甯想一隻手，跟上他的節奏。
一曲末了，甯想問，“爸爸，有沒有世上隻有爸爸好的歌？怎麽彈？”
他摸摸兒子的頭，“你自己有沒有覺得你今天很奇怪？”
甯想嘟着嘴，想了會兒，“我沒有不講禮貌。”
他沒有再說什麽，“來，爸爸教你彈一首新曲子。”
流暢而歡快的琴聲自他指尖流淌出來……
阮流筝開車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甯想突然對她不親了，也不是沒有理由，本來她就不曾爲甯想做過一些什麽，這麽久以來，甯想将對媽媽的渴望放到最大，把對媽媽的該全部加諸在她身上，而她，則讓甯想失望了吧，所以，今天才會變得這麽見外，無時不刻不在向她表示，他和爸爸才是親人。
不過，這也是事實。她沒有付出母親的勞動和心血，又怎麽能去接受人家小朋友對母親的愛？他原本就和他爸爸才是一家人。
甯至謙的生日她原本是真的忘了的，可是甯想這麽一提後，她又記着了，不過，她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給他送生日禮物了，就當她的确是忘記了吧，何況，他生日那天還做了個大手術，忙得忘記也跟真的似的。
不過，她忘了，卻還是有人記得的。
從手術室回來，已經該下班了，他桌上擺着一個蛋糕，蠟燭也點上了，他一進去，丁意媛冒出來，向他撒彩帶，大喊着“生日快樂”。
他淡定地把彩帶都給清理了，看着那隻蛋糕，淡淡地說，“這裏是辦公室，不是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