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下了班跑得跟兔子似的,生怕有人逮你,今天在那磨磨蹭蹭的,不是等我嗎?”
“……”還真是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
她也不想否認,“是,我是在等你,我想問問你,我今天的手術做得怎麽樣?”
手術是無錯地完成了,但是在他心裏是個什麽等級?
“就算做得不夠完美,你也說一說,讓我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好。”她怕他會照顧她的情緒而有所顧忌不說實話,又補充了一句。
“很完美,沒有任何不好。”他很肯定地說。
她重重地舒了口氣,眉目間多舒展開來,“那你什麽都不說!?”不自覺言辭帶了些嗔意。
“流筝。”他叫着她的名字,沉下聲音,“我知道你在等我表揚你,可是我不會。”
“……”心思被看透,有點沒面子,低聲嘀咕,“我沒有等你表揚,我是怕自己做得不好……”
“爲什麽能夠允許自己做得不好?”他反問她。
“……”她一時無言了。
“你不能允許自己做不好,你的每一次手術都必須是完美的,因爲你的任何一次不完美都會造成後果。流筝,你要記住,完美不值得稱贊,更不值得驕傲,那是你應該做的,是對一個外科醫生的基本要求。”
他從來沒有用這麽重的語氣跟她說話,她一時怔住了,可是也記住了。這句話,後來也成爲鞭策她一生醫生生涯的警句,也許,這也是她從甯老師身上學到的比技術更重要的東西。
“流筝,當然,不是每一台手術都能百分百成功,我們在一些問題面前仍然束手無策,可是,我們對自己要有要求,在自己的标準裏要做到百分之百的完美。”
她默默地聽着,當真找到了在學校聽老師教誨的感覺。
“流筝?”那邊的人聽着她半天沒有反應開始隻叫她的名字。
“在呢,我在聽着呢。”她忙道。
“我是不是話說得太重了?”他問道。
“沒,沒有……”她趕緊否認,“在這個問題上,還是嚴肅一些好,我聽着呢,也記住了。”
“嗯,明白就好。”
他這番嚴肅的話倒是讓之前她那些磕磕絆絆的心思消了些,車流漸漸在動了,她忙道,“不說了,甯老師,開車了。”
說完,結束了通話,随着車流慢慢挪着車,他那條道比她這邊更堵一些,漸漸,兩人拉開了距離。
回到家裏,阮朗正拖着行李準備出發,晚上的飛機,要去外地做活動。
“姐!再不回來我都走了!”阮朗朝她嘻嘻一笑。
“這就走啊?吃飯了沒?”看着這個曾經調皮搗蛋的弟弟如今高大英俊,還開始爲前途和事業奔波,心裏也十分安慰。
“吃了!媽早早地給我做了飯!還是家裏的飯好吃,真不想走!”阮朗返身抱着裴素芬。
裴素芬很是歡喜兒子這樣的依戀,嘴上卻說,“傻孩子!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
阮朗嘿嘿一笑,把阮流筝叫到了一邊。
“怎麽?還有什麽秘密要跟姐說?”阮流筝笑道,摸了摸弟弟的頭,發現弟弟的身高跟甯至謙差不多了,比她高出一大截了,不禁感歎,“長大了!”
阮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姐,那個……”
一看他這爲難的樣子,阮流筝便知道了,“怎麽?缺錢了?”
阮朗嘿嘿一笑,“知我者莫若姐也!”說完又怕姐姐生氣,緊跟着解釋,“姐,本來這次拍戲賺了點錢,但是畢竟是新人,片酬低啊,而且又給家裏買了車,再加上這段時間回來跟朋友們聚了幾次,所以……”
“你都跟什麽人聚啊?”阮流筝一向對這個弟弟不放心的,之前他那些朋友好些都不學好。
“姐,你放心!我跟從前的朋友都斷了來往了,現在這些朋友都很靠譜,姐夫一定也認識的!”阮朗忙道。
“阮朗!”阮流筝斟酌了一下,還是很認真地跟阮朗說,“不是姐姐反對你交朋友,可是,我們要量力而行啊!這也不是姐姐心疼錢,而是,我們不是那一堆裏面的人,沒必要往那個堆裏紮!”
如果阮朗的新朋友都是他認識的,那麽非富即貴,又在阮朗這個年紀的,一個個必然出手闊綽,阮朗在那樣的圈子裏,老混别人的吃喝,未免讓人看不起,可是要他也去打腫臉充胖子,又何必?
阮朗年輕氣盛,自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姐姐!不能這麽說啊!不是一堆人,又不往裏紮,那一輩子不是都不能變成那堆人嗎?”
“爲什麽一定要變成那堆人呢?”阮流筝反問他。
他有些不耐煩了,“好了好了,不給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去!”
“阮朗!”她皺眉喝道。阮朗從十來歲開始就不太能聽爸媽的話,可是她的話還是有點懼的,現在是連她的話也聽不進了?
阮朗低下頭,“姐,我是男人,我必須要有事業,我要成爲人上人,求上進,這沒有錯啊!可是現在這社會,一個人獨闖是闖不出什麽來的,一個好漢三個幫,必須要有人脈!我多結交些成功人士有什麽不好?”
阮流筝語結,終道,“要多少?”
阮朗大喜,“姐,待會兒我把卡号給你,多少無所謂,你看着給。”
阮流筝無奈地搖頭,需要打到卡上去的,一定也不是什麽小錢了……
阮朗把卡号發給她,歡天喜地去機場了,她隻好給他轉了賬,吃了晚飯,回房間泡了個澡,想起阮朗,心中那點欣慰全無,滿滿地,隻有擔憂。
她是個細緻的人,越想的深,越多假設冒出來,心裏也越懼,匆匆沖洗了,出浴室給甯至謙打電話。
他那邊倒是接得挺快,低柔的一聲“喂”,還夾雜着甯想玩鬧的聲音。
“是我。”她順口道。
“我知道。”
那邊甯想的聲音沒有了,大概他走開了。
“我想問下你,你知道阮朗最近在和哪些人往來嗎?”
“我不清楚啊!”他似乎有些意外爲什麽問他,“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其它時間就是在家陪甯想,怎麽會知道阮朗的朋友?”
“可是阮朗說他的朋友你都認識。”她有些明白過來,猜測阮朗這家夥一定是打着甯至謙内弟的招牌在外面和人來往,可是,他那個圈子裏的人誰不知道他們離婚了?
“那我留意一下。”他道,“有什麽問題?阮朗又出事了?”
“沒有……”聽到這個“又”字,她實在汗顔了一下,可見阮朗帶給他的麻煩不少,“謝謝,還是不用留意了吧,阮朗這麽大人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好意思,打擾了。”
“流筝!”那邊的人把她叫住。
她原本的确是準備結束通話的,被他這聲給叫停了。
“是不是出事了?”他問。
“真的沒有!”她笑,“看來阮朗給你留下的心理陰影面積太大了!真沒事,我也就瞎操心,随便問問。”
他這才不繼續追問了,語氣柔和了些,“你啊!的确愛瞎操心。”
她再度一笑,聽得他那邊又道,“對了,明天又是課題組開會了,你要把在星沙聽的兩堂其他醫院的講座精華傳達,準備好了沒?”
“嗯!早就準備好了,聽說丁意媛也來課題組了?”她隻是随意一問,因爲昨天丁意媛在她面前顯擺了,說也進了課題組。
“是的。”
到底丁副院長還是開口了……
丁意媛是她自己提起的,本來是順口問起的,但這一問,倒讓她想起下午的事兒來,這時候又覺得自己很好笑,不知道自己下午那些不自在是爲了什麽,爲什麽要做特别的那一個?
“流筝?”
“嗯?”她發現自己的思維又發散出去了。
“怎麽又不說話了?”他問她。
“沒什麽可說的啊……”她喃喃地。
“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