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娟子又流淚了,“我早該回來的!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啊!我哥一直沒告訴我媽媽病得這麽嚴重,隻說生病住院了,讓我打錢回來,連續打了兩次錢了,卻不跟我說病情,老說沒什麽大事,打錢過來就行。”
娟子哥哥是個什麽人品阮流筝太清楚不過了,但是娟子自己幾年都沒音訊,不也不像話嗎?可是,她轉念一想,自己不也出去了六年不回家嗎?頓時覺得也沒什麽資格來評論她,隻是心裏繃得緊緊的,下決心以後要多抽時間陪爸媽。
“那你後來怎麽得了消息的?”她問。
“是居委會給我打電話,居委會說是從警察那得來的我的号碼。”
阮流筝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娟子又向她了解了一番蔡大媽的具體情況以後,回去照顧她媽媽去了,阮流筝也回到了辦公室,沒有時間多說什麽,協助他開好今天要開的醫囑,跟他進了手術室。
下午一點多,手術才做完,回到辦公室來,餓得前胸貼後背。
“流筝,飯還有點兒熱,自己拿啊!”譚雅拿着藥水匆匆去病房了,留給她一句。
“好,謝謝!”從手術室出來過了午飯時間是常有的事,譚雅如果白班的話總是給他們打了飯。
她去取了來,一份給自己,一份給他。
丁意媛是不需要的,她家有人送飯來。
将飯送到他桌上,自己坐在他旁邊吃。
他在認真地看着那一排MRI像,她看了一眼,是她即将主刀的46床。
“甯老師,吃飯了。”她提醒他。
他這才轉身坐下來,很順手地就拿起勺子了,也沒說聲謝謝什麽的……
“甯老師。”她在醫院這幾年已經鍛煉出吃飯的速度了,有時間趕緊吃,不然沒準又要放下了,此刻趁着辦公室沒其他人,忙裏偷閑問他,“蔡大媽女兒是不是你讓時謙找出來的啊?”
他慢條斯理地,顧左右而言他,“你還記得時謙?”
“……”這叫什麽話?不管怎樣也是他堂弟啊,她是去念書的,不是失憶啊!“是不是呀?”
“嗯。”
“既然這樣,發什麽脾氣啊?好好說不行?”她嘀咕着抱怨了幾句。
“既然記得時謙,怎麽不記得我的脾氣?”
“……”他的脾氣?哎,她怎麽不記得?獨生子,從小也是大少爺一般養大的,聽前婆婆說,也曾是個張揚的主,跟院裏那些皮小子在一起,沒少闖禍。她想,他隻是在董苗苗後,就壓抑沉悶了。她見過他張揚的樣子,卻鮮少見他發脾氣,但卻不是沒有,有一回,也是有人塞紅包給他,對方還是熟人,到家裏來拜訪的,他當即就給了人沒臉,當時還把她驚了一跳,畢竟自結婚開始,他便一直是溫溫和和的。
她一時陷入沉思,沒留意他,聽得勺子輕響,才側目一看,發現他把飯蓋上了。
“不吃了?”她發現半開的蓋子下,飯還剩了一大半。
“嗯。”
“……”他這答話,能多幾個字嗎?“不好吃?還是胃不舒服?”
他微皺了眉,把飯又重新拿回來吃了。
“……”怪脾氣!“是不是不舒服啊?”她隻好追着問。
他皺眉咽下一口,終于說話了,“今天的飯太硬了!”
飯太硬了磕得胃疼?那怎麽辦?
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米飯,也是很硬的,想到包裏還放着一隻面包,拿出來扔給他,不免嘀咕,“我發現我真是欠你的啊!”
順手把他水杯拿走,沖了杯熱牛奶給他。
他姿态優雅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一派怡然了。
她開始繼續說他,“你啊,現在醫院正在調查蔡大媽這件事,結果呢,你倒好,又給蔡大媽女兒臉色看,萬一這女兒也是個不講道理的,你不是又撞上了嗎?”
他一口氣将牛奶喝光了,不以爲然地說,“你不是還在那嗎?”
“……”原來他就等着她給他善後啊?
這麽一想,她還覺得自己果真欠他的了!放下勺子,斜着他,“憑什麽啊?我說,我憑什麽老給你擦屁/股啊?你四處都是風流爛賬,我給你擦,你這得罪了病人我也給你擦,拜托甯老師,我是來學醫術的,不是來給你擦屁/股的!”
她還真跟他配合默契心有靈犀啊,每一次都擦得屁颠屁颠的,都不用他說!再想想,上次打了人也是這樣,打了就打了,也是她緊貼着去解釋,也難怪,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哪裏屑于解釋?
“小姑娘,老說屁股屁股的,多不文雅。”他自己去洗手池洗杯子,洗臉。
“屁股怎麽了?咱們學醫的,用得着這麽端着嗎?”不知不覺把早上丁意媛的論調給搬出來了,再說她也不是小姑娘了,莫名反感這個詞。
他坐回來,“我哪裏來的風流濫賬?”
“丁意媛!”她立馬舉例,“不是今早我給你了了的嗎?還有那個尹老師!也把我推出去收禮物!真是夠了!”
這時,丁意媛從外面進來,詫異地看着兩人,“什麽夠了?”
“……”還好丁意媛走路風風火火,沒聽到她點她的名字,于是舉了舉碗,“飯吃夠了。”
說完起身準備去洗碗,被他叫住,“等等!”
“什麽事?”她站住腳步。
“把我的也拿去。”他指了指自己沒吃完的飯。
他這是使喚她使順手了?尤其在昨晚給他按摩以後,可見女人真的不能心軟……
她看了看丁意媛,如果這時候她負氣而走,丁意媛是不是會懷疑什麽?而事實上丁意媛已經用詫異的眼神在看她了……
她忍了!
“是,甯老師。”規規矩矩地答應了,給他去洗碗!
端着他的碗走的時候,丁意媛還給了她鄙夷的一眼,好像在說,做這種打雜的事讨好甯老師。
話說她真的很冤,她也不想啊……
處理他那碗飯的時候,心中又有些唏噓,丁意媛都有人給她送飯,他家那麽多保姆,他卻不知道讓人給他從家裏送飯來,雖然他不挑剔,但食堂的飯有時候硬有時候軟,他那胃怎麽受得了?想着自己從前天天給他送飯來的情形,未免還是有些堵。
因着這情緒,她返回去,他把水杯交給她讓她倒水的時候,她竟然也就沒有抵觸,像沖牛奶那樣順手就幫他給做了。
可他接水杯的時候,頭也不擡,“阮醫生,我們再談談46床手術。”
“好。”這是正事。
這是她來北雅第一台她主刀的手術,她無端覺得他好像比她還重視,上周科室開會之前就拉着她單獨談了兩次,開會之後又和她談了一次,這是會後第二次了。
“記得切口下端不要超過顴弓水平,盡量靠近耳屏。要避開血管減少神經損傷,颞淺靜脈肉眼可以看得到,颞淺動脈可以用手指觸摸,到時候我在你身邊,我會看着你提醒你,不要害怕,還有,切口可以适當調整,以避免損傷和出血……”
他仔細地交代她各種事項,而其實這些她早已經熟記了,可是他這份認真還是讓她覺得心裏一暖。
醫學這條路學無止境,也許在離開北雅以後她還會遇上很多好老師,但是,他永遠都是最特别的一個,也一定是對她最好的一個,這是毫無疑問的。
看着眼前這張精緻不改的臉,看着他眼裏的認真和期待,還有他清潤溫和的聲音如澗水一般萦繞在耳邊,她鼻尖酸酸的,眼中一潤,他的容顔蒙上了一層霧,漸漸變得模糊,就連他的聲音也模糊起來。
直到突然傳來他一聲呵斥,“阮流筝!”
她恍然醒悟,一雙如珠如露的眼睛茫然看着他。
“能用心點嗎?就要上台了!你以爲是開玩笑?”他是真的生氣了。
她知道自己的失态,有些歉意,可還是莞爾一笑,“甯老師,我怎麽覺得你比我還害怕?”
他眼神一滞。
“放心吧,甯老師,你說的那些我真的全記住了!你已經說了四遍了!”她微笑,“甯老師,手術有多重要我懂,你對我的期望我也懂,我不會辜負你的,更不會砸你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