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班醫護來得早,晚班醫護還沒到下班時間,此刻正是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
護士們圍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一個個氣得臉都紅了,丁意媛那脾氣,已經爆發了,在那痛數蔡大媽兒子的無恥。
阮流筝也覺得氣血洶湧,倒不是因爲這些污蔑之詞,因爲事情的真相總是能調查清楚的,她氣的是那些評論,怎麽可以這麽謾罵詛咒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并且還連帶着家人,打幾個字是很容易的事,一筆一劃幾個漢字而已,但看的人心裏是如何心驚膽戰?
全家死光,奸/殺……這些詞她都不敢看第二遍。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在罵她至親的人,他們何其無辜?
她隻看了一遍,再也看不下去,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第一件事就是看他的反應,畢竟他是整件事的主角。
如她所料,他根本沒反應……
好像護士們議論的事都給他沒有關系一樣,仍然在做着他該做的事。
而事實上義憤填膺的大多是護士,加上丁意媛和她,醫生們亦即男人們都跟沒事人似的,在忙着工作,晚班醫生在寫記錄,白班醫生準備新的一天的工作。
阮流筝不知道該不該走向他,因爲他們兩個已經成爲潛規則醜聞的主角了,是不是該避嫌?
這時候,男主角卻擡起頭來,清潤的聲音穿透護士們叽叽喳喳的議論分外清晰,“阮醫生,丁醫生,你們倆過來下。”
丁意媛正在那怒火沖天呢,老大不願意地過去了。
“26床手術,對病人和家屬講清楚手術注意事項,做術前準備,查血凝時間、血型;血、尿、大便常規;X線胸透;肝腎功能;配血準備。通知麻醉會診。還有,手術當天記得問病人是否月經來潮。”他字字清晰地說着話,完全不受這紛擾的幹擾。
丁意媛一聲不吭,還在那生氣,更生氣的是眼前這個當事人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隻阮流筝應了他的吩咐,“知道了,甯老師。”
“甯老師!你怎麽就沒一點反應啊?”丁意媛實在忍不住了。
他這才看了看那些還在憤憤不平的護士,終于站了起來,“該交、班的交、班!該寫記錄的寫記錄!都圍在這裏幹什麽?”他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一分鍾,劉主任到達,等着挨罵嗎?”
他說話從不高聲,音質也總是潺潺澗水一般清澈,但是,穿透力卻極強,非但蓋過了叽叽喳喳的紛擾,護士們聽了他的話也漸漸靜了下來,雖然臉上仍然寫滿憤怒,卻也散開各做各的事去了。
“哎!甯老師你……”丁意媛見他不出聲則已,一出聲卻是這樣的态度更加氣憤了。
但是,她抱怨的話還沒說完,重症監護室那邊來了急救信号,他臉色不變,領頭往重症監護室去了。
阮流筝呼了口氣,莫名地安下心來。
他遇驚不亂的态度應該是有應對辦法了吧?畢竟,她見識過他的處事能力,曾經的她真的曾天真地以爲世界上沒有他處理不好的事。
而且昨晚的他一定休息得不錯,昨天的倦态一掃無遺,雖然眼底的青色沒那麽容易散去,但眼眶的浮腫卻消了,眼神也分外清潤。
所以,不必擔心,有他在,就算天下大亂也不怕。
安安心心跟着他去了重症監護室。
“病人血氧下降,消化道出血。”護士彙報着重症監護室裏的問題。
無菌處理後,她和丁意媛迅速開始處理這些問題,他在一邊看着,一絲不苟。
等重症監護室的問題處理完,科室交、班已經結束了,平靜而忙碌的一天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好像早上的紛亂沒有發生過一樣。
阮流筝和丁意媛對視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也理解了醫生們爲什麽早上這麽平靜,因爲無論世事如何紛擾,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們醫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隻要做好治病救人這件事就夠了。
尤其,看着之前還在叽叽喳喳抱屈控訴的護士們這時候腳不沾地忙碌着,這種感覺尤甚,不是沒見過護士們的委屈,也不是沒經曆過誤解,雖然這是最大的一次,但,委屈是自己的,生命是别人的,面對生命和病人的時候,委屈真的不那麽重要了。
當然,這件事不會就這麽過去,辦公室裏劉主任黑着臉在等着他們。
“拿好記錄本,查房。”他一進辦公室,根本沒管劉主任。
倒是阮流筝擔心地瞄了一眼劉主任,發現他的臉更黑了。
她暗暗吐了吐舌頭,快步跑了上去,跟着他查房。
網絡如此發達的現在,今早這件大事不可能隻有醫生和護士知道,病友們肯定也是知道的,說實話,阮流筝進病房的時候,臉有些熱,除開打人那事兒,她在新聞裏可還跟甯老師有不清不白的關系呢,總覺得每進一個病房,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盯着自己。
而且,她的感覺并沒有錯,好幾個病房她走出去的時候,都聽得身後有人隐約在低聲議論:哎,說阮醫生和甯醫生有一腿哎,你們信不信?
她的臉更熱了。
“紅什麽臉?擡起頭來好不好?真丢人!”身邊的丁意媛突然低聲呵斥她。
“……”她無語,她真的紅臉得這麽明顯。
“我說你心裏是不是有鬼啊?你這樣子擺明了就是在告訴别人,網上說的都是對的!我就是跟甯老師有一腿!”丁意媛竟然是衣服恨鐵不成鋼的态度,“如果你們是清白的,你就擡頭挺胸好嗎?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多學學甯老師吧!”
她擡頭看看在前面大步走着的男主角,承認自己道行不夠,沒修煉到家。
不過丁意媛的話倒也提醒了她,她這低頭紅臉的樣子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其實修煉不到家的何止她,丁意媛查房的時候也是帶着情緒的,尤其現在快要查到蔡大媽,丁意媛開始别扭了,進門的時候,嘴巴噘得足以挂個點滴瓶。
蔡大媽的兒子今天已經不在了,笑話,還敢出現也是沒被打夠。
不過蔡大媽好像并不知道這件事,他對蔡大媽的态度也一如從前,除了丁意媛大寫的不開心以外,一切如常。
查房、開醫囑、進手術室。
每天的生活都一樣忙碌,所以,劉主任那張大黑臉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他算賬,應該說他沒給機會給劉主任吧。
一直到下午了,失态有了新的變化。
蔡大媽的兒子拉起了橫幅在醫院門口鬧,因爲媽媽在醫院自殺因爲自己被揍找醫院讨公道,而且據說聲勢還挺浩大的,來了一幫混混,當然蔡大媽兒媳婦也不甘示弱,帶了一幫潑婦,在醫院門口哭天搶地。
鬧出這麽大動靜,他這裏再無法安甯了,下午被院方找去談話。
丁意媛還帶來内部消息,傳言這事兒和阮流筝脫離不了關系,醫院可能會終止阮流筝在北雅的進修。
阮流筝沉默不語。
如果真的無法在北雅繼續進修固然遺憾,但是她并不是那麽介意,擔心的終究還是他,會不會對他有影響。
丁意媛見她不出聲,以爲她不相信,“你還真别不相信,實話告訴你吧,我怎麽知道的?我爸是北雅副院長。”
丁意媛臉上帶有得意之色。
她早知道丁意媛一定是有來曆的,所以倒也不驚訝。
“阮流筝,我跟你說吧,這事兒我本來可以加油添醋說些什麽,你鐵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但是我這人光明磊落,不屑做那些雞腸鴨肚陰謀詭計的事,我跟你鬥也要鬥得光明磊落,所以,我沒跟我爸說你壞話,反而幫你說清了事實,至于最後怎麽處理,就是醫院的事了,但我看來不樂觀,潛規則的事還好說,但甯老師是真的打了人。這世界上有一種錯,叫别人說你錯就錯。真相和辯解都沒有太多用處,病人和醫生打架,錯的一定是醫生,所以,你和甯老師這回有點危險了。”丁意媛之前的得色轉爲了憂心,當然,她憂心的是甯老師,而不是阮流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