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沫一隻手掌控方向盤,一隻手搭在車門上,托着自己的側臉,腦海裏不斷回旋着他的話。
“你把霍天安收拾了,把公司解散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這兩年除了休養身體,寫出《盡餘生》剩下所有的心思,最想要做的就是怎麽整垮霍天安。
現在她終于做到了,讓霍天安父女身敗名裂,萬劫不複,讓哥哥和木槿回到霍家,隻是接下來呢?
她要做什麽,又能做什麽?
這座城市燈火闌珊,看似溫暖,落在杏眸裏卻是滿目瘡痍。
哥哥離開後,她從天堂地獄,但因爲有李揚羽陪着,所以并不孤單,李揚羽給了她三年之約,那三年之約就是她心裏的一個信仰,爲了這個信仰,不管生活有多艱難,不管遭遇多少艱辛,她都能咬牙撐下去。
後來李揚羽結婚了,想來應該是許思哲陪在她的身邊,讓她度過了那段迷惘的時光,可是現在呢?
這顆心空空蕩蕩,對于生活,對于未來,對于這座城市,沒有期待,也沒有眷戀。
在這座城市裏,她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什麽都沒有了。
離開這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人生,似乎又走到了一個死胡同裏,怎麽走,都不通。
滴——
滴滴——
滴滴滴——
絡繹不絕的鳴笛聲震耳欲聾,将出神的霍以沫拉回現實,迎面的車子車前燈明亮刺眼,近在咫尺,隐約能看到司機驚慌失措的神色。
霍以沫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想要打方向盤。
但,已經來不及……
嘭!
驚天動地的碰撞伴随着支離破碎,像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斷裂聲,将一切都震碎了。
整個世界,安靜了,漸漸的黑暗下來。
有什麽溫熱黏濕的液體從額頭緩慢的落下來,空氣中彌散着濃濃的腥血味,濃郁的隐隐作嘔。
輕薄的煙霧中,沾着液體的睫毛沉重的往下落,眯着的眼眸隐隐看到煙霧中似乎伫立着修長挺拔的峻影。
輪廓蒙着一層霧,模糊不清,那雙眼神卻是沉浸清明,宛如月色充滿蠱惑。
绯唇似有若無的往上挽,弧度極淺,極淺。
氤氲着潮濕的眸子緩慢的閉上,似有若無的呢喃了一聲:“許……叔叔。”
-
淩辰兩點半的醫院注定不能平靜。
路南風石嘉木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許思哲已經在醫院了。
霍以沫剛從手術台上下來,因爲車禍發生的時候,彈出的安全氣囊護住了她,所以沒有什麽生命危險,一些擦傷和撞擊。
至于有沒有腦震蕩,要等醒來才知道。
霍以沫昏迷着被送進了病房,許思哲坐在病*邊,看着她蒼白無色的臉龐,胸腔沉悶的喘不過來氣。
路南風和石嘉木走進來,許思哲并不意外,讓他眸底掀起意外的是跟在他們身後進入病房的男人。
許思哲怎麽也不會想到是他。
可轉念細想,在這個岩城排除閣下,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麽大的本事,阻斷自己的追查,不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迹。
石嘉木緊張的站在病*邊,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樣子,急的快哭了,又不敢随便碰她,咬牙切齒道:“到底哪個王八蛋敢傷她,我去廢了她。”
“是她開車分神,造成的車禍,你去廢誰?”路南風冷淡的開口,就差說一句“她活該。”
薄薄的鏡片遮擋出眸底稍瞬即逝的心疼。
石嘉木咬唇,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
“你照顧一下她。”一直沉默的許思哲起身,淡淡的話語是對石嘉木說的。
石嘉木點頭,不解的眼神看他走向不遠處站着的人面前。
那人自從進來後,除了看着霍以沫,一句話沒說。
許思哲看了他一眼,隻字不語,擦肩而過,徑自走出了病房。
似是明白了他的眼神的意思,轉身跟在他的身後離開病房。
石嘉木忍不住的問路南風:“這兩個人……該不會打起來吧?”
路南風瞥了她一眼,沒說話,落在病*上的眼神越發深谙。
醫院的天台,寂靜無聲,冷風呼呼的刮過,拼命的從領口灌進去,許思哲走到圍欄的前面,從口袋中掏出一盒煙,點了一根,還沒來得及放回去,煙盒被從後面走過來的人一把奪去。
兩個人各執煙蒂,寂寞的火星在半空中忽明忽暗,煙霧缭繞,模糊了彼此的輪廓。
“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你!”許思哲吞雲吐霧,冰涼的嗓音緩緩而出。
側頭看向潇灑不羁的輪廓,眸光越發的沉冷。
程慕勾唇一笑,迎上他的眸光,漫不經心道:“爲什麽不能是我?”
“她的存在曾經于你而言,是一個障礙。”許思哲怎麽都沒想到一直暗中幫助霍以沫的人竟然是曾經最不喜歡霍以沫存在的秘書長——程慕。
“你也說了是曾經!”程慕吐了一口煙霧,不羁的神色被煙霧萦繞,“現在她和我弟弟沒有任何的交集,我也沒有理由排斥她,不是嗎!”
許思哲清眸微眯,聲線緊繃:“你想和我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别說搶,這麽難聽,頂多是公平競争……”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許思哲已經抑制不住怒意,“程慕,她是我的未婚妻!”
“說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們訂婚了沒有?她承認沒有?她的無名指到現在可還是空蕩蕩的……”程慕嘴角噙着雅痞的笑,刺眼的濃郁。
“程慕!”低低的一聲呵斥,充滿警告,縱然胸腔憤怒焚燒,可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纖長濃密的睫毛往眼睛上複了複,片刻再次睜開,眸色已恢複清明,“兩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記得路南風說過是有人把霍以沫交給他,現在想來這個人是程慕無疑了。
如果不是程慕,他這兩年怎麽可能絲毫線索都查不到!
當年他回到岩城,晨曦的監控系統被洗掉,警衛員不管他怎麽審問都是閉口不言,想來這些都是程慕的傑作!
程慕眉心微斂,暗暗佩服許思哲的冷靜持穩,這個時候沒喪失理智,還在企圖查出兩年的事情!
隻是——
“我不知道!”
許思哲眼色清寒,凝向他,明顯是不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程慕無辜的聳了聳肩膀,停頓片刻,彈了彈指間的灰燼,在黑暗中散落風裏,零零散散,聚不成形,“說來也奇怪,當年她誰也沒找,偏偏找上了我!遍體鱗傷,滿臉的鮮血看不清楚樣子,抱着一盆木槿花,蜷曲在街頭哆嗦不停。看到我,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一樣緊緊揪着我的褲子,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求我救她,而是求我保護好她的木槿花。”
許思哲呼吸一滞,木槿花,爲什麽隻有一盆木槿花?
明明應該是兩盆木槿花!
爲什麽她要生命守護那盆木槿花?
混沌的腦子裏突然炸開,一片空白,數秒反應過來,意識到什麽,聲線緊繃:“木槿花盆……霍淵的骨灰!”
她竟然将霍淵的骨灰藏在木槿花下,而自己一直都沒有察覺到。
“換做其他女人隻怕早就吓死了,她卻每天和兩盆骨灰在一起,你是不是也覺得她膽子很大,很特别?”程慕薄唇勾起清淺的笑容,但不及眼底,平淡的嗓音緩緩說下去,“我把她帶回去,找醫生救她。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可是手臂,腿部,肋骨,多處骨折,骨裂,内髒也有損傷,最重要的是她的臉,被劃了很多刀,傷口太深,不可能不留下疤痕!她整個人的崩潰的,可又很快恢複冷靜,求我幫她抹去所有的痕迹,晨曦的,她的……”
這些他已經聽路南風說過,可再聽程慕說一次,心裏的痛并未減少半分,反而是愈甚。
“面對那樣一個她,不止是我,任何一個還有點良心的人都沒辦法拒絕!我幫了她,毀掉所有的證據,痕迹,沒有留下線索,縱然你回到岩城也不可能找得到她。那時候無論是她的身體還是精神都很不好,每夜做噩夢,總是發高燒,不說話,常常發呆,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直到我發現她對聲音有恐懼感,比如杯子摔碎的聲音,摔門的聲音,都會刺激到她情緒失控,歇斯底裏,甚至是無意識的去做一些傷害自己的行爲!”
她害怕摔門聲?
許思哲猛然想起來那天自己離開公寓前,狠狠的摔上了門。
心,倏然揪起。
“因爲之前夫人患有pdst,認識路南風,我知道她的狀态很不好,急需要路南風這樣的心理醫生,所以将她拜托給路南風了。臨走前幫她把木槿的骨灰埋在了之前霍淵和木槿約會的公園,秘密将她送往靳城。路南風說她的情況是單一恐懼症,而且極其的嚴重,已經到了泛化的程度,她的心理創傷,是一道很痊愈的傷口,路南風費盡周折,好不容易控制住她的病情,尤其是在冰凍計劃成功後,她的情況越來越好轉,雖然有時候還會再犯,但比起當年夫人的情況,其實她已經好很多了。”
單一恐懼症是指冰冷對某一具體的物件、動物等有一種不合理的恐懼,冰冷對某些特定的對象,産生強烈,不必要的恐懼,伴有回避行爲。病人知道這種害怕是過分,不應該,不合理的,但這種認知也無法防止恐懼發作。
而泛化是引起求助者目前*心理和行爲反應的刺激事件不再是最初的事件,同最初刺激時間相類似,相關聯的事件,甚至同最初刺激的事件不類似,無關聯的事件,也能引起這些心理和行爲反應。
霍以沫的情況很糟糕,曾經一度隻因爲聽到樓下的鳴笛聲,會心情浮躁,恐懼不安,無意識的用頭撞牆,等被路南風發現時,額頭已經破了,流着鮮血。
她好很多?
許思哲心裏泛濫着苦澀,怎麽可能會好!
當初姬夜熔縱然是病入膏肓,可終究還有閣下在她身邊,照顧她,守着她,不離不棄。
可是他的小螃蟹呢?
她受傷的時候,自己不在她的身邊,她生病的時候,自己沒有守着她,她孤立無援,舉目無親的時候,自己更沒有給過她一絲溫暖。
他甚至不敢想,她這兩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程慕捕捉到他眼底無法掩飾的痛楚,眉心微斂,片刻的沉默,聲音低沉響起:“你知道的,她是一個容易讓男人心疼的女人,不是因爲覺得她可憐,而是因爲她太堅強,對待她愛的人太寬容了。無論是我弟弟也好,你也罷,她都付出了所有的真心和溫柔,沒有怨怪,隻有感激,感激你們曾經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話語稍稍頓了下,似是感慨,“現在我倒有些羨慕你和李揚羽了。”
至少李揚羽和許思哲都曾經得到過她的心,而自己……由始至終她都很堅定的說: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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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偷生一個寶寶》《總裁的豪門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