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夜熔和辰影雖然都穿着黑色的雨衣,可是遮擋不住這傾盆大雨,褲腳早已濕透,臉上蒙着一層濃濃的濕意,冷眸卻犀利如故。
“閣下在等你回去。”程慕在她面前止步,手裏的雨傘大半都傾斜到她這邊,自己的半個身子都在雨裏,絲毫不在意。
“我不會回去。”姬夜熔的回答斬釘截鐵。
辰影站在姬夜熔的另外一邊,警惕的眼神看着程慕,耳機裏傳來拾歡和宋遙的聲音,他們很快就過來支援,即便程慕帶的人再多,也不一定能阻擋他們的去路。
程慕下意識的掃了一眼辰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薄唇輕勾,說:“雨太大,我們去車裏談談。”
姬夜熔斂眸,沉默。
“還不放心我?就算我能把車門鎖住也攔不住你姬夜熔!”程慕溫和的聲音用力的穿透雨簾傳入姬夜熔的耳畔,“你不是對小鋼釘的故事很有興趣?”
冷眸裏拂過一絲波瀾,程慕願意告訴自己,關于他右臂的事?
之前很想知道,想知道他四年前究竟發生過什麽,可這一刻她猶豫了,心裏有一種直覺。
也許程慕口中的“故事”會動搖自己離開的決心。
程慕撐着雨傘,滾滾雨珠砸落在雨傘上,再沿着雨傘的路線急速往下滑落。
他不着急,面色沉靜的等着姬夜熔的選擇。
辰影眸光看向姬夜熔,沒有催促,也沒有擔心,尊重隊長的決定。
許久,姬夜熔側頭對辰影說:“在這等我。”
辰影有些意外她會願意上車和程慕談,但這是她的決定,他尊重。
程慕爲她撐傘一起走到車門口,警衛員早已拉開車門,程慕是先讓姬夜熔上車,他這才将傘交給警衛員也上了車子。
司機早已下車,車窗都關閉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車廂裏隻剩下姬夜熔和程慕兩個人,一開始誰也沒說話。
程慕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姬夜熔,讓她擦擦臉上的雨水。
姬夜熔低眸掃了一眼,并沒有接過來,聲音冷清:“不用了。”
程慕的好意被拂也不惱,很自然的擦了擦自己的臉上的水,“讓我想想該從何說起。”
小鋼釘的故事其實不長也不複雜,也許就是因爲過分簡單,所以程慕不知道該什麽話開始說。
姬夜熔拿下雨衣的帽子,眸光看向瘋狂拍打車窗的雨水,耐心的等着程慕開口。
……
十分鍾過去了。
姬夜熔等的有些沒耐心,眸光從車窗轉移到程慕,突然聽到他的聲音響起:“四年前,他去找過你。”
她一怔,顯然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程慕好像知道她沒聽懂,仔細的又重複了一遍:“四年前你爲夫人換取解藥,那三個月閣下一直在想辦法救你,甚至不惜身犯險境進入犯罪集團的基地。”
冷清的眸子倏然一驚,平靜的波光裏掀起了一波浪潮,有些不相信。
他說什麽?
連默去過犯罪集團的基地?
在四年前?
四年前柳若蘭被人注射了毒素和孩子命懸一線,連默在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同意犯罪集團的要求,拿姬夜熔換取解藥來救柳若蘭母子的命。
姬夜熔的離開對于連默而言并非是無動于衷,在柳若蘭脫離危險的同時,他也是用盡所有手段和方法,尋找到犯罪集團的基地。
犯罪集團的人都非常狡猾,光是假的基地就有十幾個,三個月内被連默全部圍剿清除,确定真正的基地位置是在三個月後。
連默派出最好的作戰小組,營救姬夜熔爲主,剿滅犯罪集團是輔。
甚至不惜以身犯險,親自前往犯罪集團的基地。
程慕知道後,強烈的反對,這太危險了,萬一閣下有什麽閃失,整個m國該怎麽辦!
連默一意孤行,不聽勸阻,離開岩城,上直升機前他對程慕說了一句話。
他說:“阿虞從來都沒有離開我這麽久,我要親自去接她,否則她會以爲我不要她了。”
程慕直到現在還很清楚記得閣下說這句話時的神色:落寞又堅定,眼神裏缱绻的不是思念,又是什麽呢?
抵達犯罪集團的是淩晨5點,天色還沒有亮起,一片漆黑,沒有雇傭兵,沒有監控器,甚至連一個站崗的人都沒有,周遭寂靜的可怕。
作戰小組率先進入基地,在基地内部發現還有犯罪集團的成員正在銷毀所有的資料和數據,戰争拉開了。
一部分人在基地裏尋找姬夜熔,有人報告找到一個地下牢房。
在直升機裏的連默再也按捺不住,不聽勸阻一心一意的要前往地牢,想要第一時間救出姬夜熔。
關心則亂。
在前去牢房的半路中,遭遇了雇傭兵的埋伏,避免不了一場惡戰,作戰小組全力保護閣下的安全,死傷慘重。
在撤退中頂層發生爆炸,整個基地都在搖搖欲墜,孤島好像要下沉進海中,徹底的沒落了。
高樓傾斜,像是随時要塌下來,危險至極。
連默心裏隻記挂着阿虞的安危,電光火石之間照亮他俊冷的臉龐,浮動的盡是恐懼和慌張。
他在怕。怕阿虞還在地牢,怕阿虞就這樣沒了。
拼命的想要往最危險的地方前進,作戰小組的人攔都攔不住,直到上方塌陷,連默躲避不及,一塊鋼闆無情的壓到了他的身體,尤其是他的右手臂。
峻拔的身子倒下的那一刻,他似乎聽到了身體某處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
不是每一個黑夜過去都将會是光明,也有可能持續的黑暗。
那一天,是連默此生最灰暗的一天。
他被作戰小組救出來,并沒有立刻乘直升機離開,隻是讓随着他們一起出發的顔惜幫他處理傷口。
地牢不深也不大,可他們還是費了一天的時間,好不容易在廢墟中打通一條去地牢的路。
看到地牢的那一瞬間,連默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難以言語。
殘壁上還挂着粗重的鐵鏈,地上也有,褐色的石闆上依稀可辨幹涸的血迹,他在腦子裏甚至不敢去細想,這三個月她究竟都經曆了些什麽。
他們在地牢裏找了又找,除了斷趾和一些沒燒完的皮屑毛發和衣物,根本找不到任何關于姬夜熔的東西,甚至在整個島嶼上也是。
找不到姬夜熔。
時間拖的越久,絕望就在連默的身體肆意的戮殺殆盡,那種痛遠比右臂裏斷掉的骨頭更甚千萬倍。
晚上下起傾城大雨,冰冷的雨水狠狠的沖刷着這座充滿血腥的島嶼,廢墟裏多少亡魂在哀鳴,隔着一個海,又有多少人因爲喪失親人而痛哭流涕。
連默看着黑暗中的廢墟,這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屠宰場,屠宰着他的靈魂,肉軀四肢,乃至五髒六腑,沒有一處不痛,沒有一寸不是血流成河。
整整一周的搜尋,附近海域的搜索,有不少屍體,其中有一具半身女屍體像是被燒焦後墜入海中,面無全非,難以辨認,但身形與姬夜熔極其的相似。
所有人都肯定那是姬夜熔無疑了。
連默不信,他不相信。
等拿到屍檢報告與dna報告,證明連默是對的,那具屍體不是他的阿虞。
那一刻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氣,慶幸之餘更加的憂慮。
這不是阿虞,那他的阿虞在哪裏,爲什麽他怎麽找,都找不到。
連默的右臂手術是在兩個星期之後,之前出席公開活動,他佯裝無恙,大衆并不知道他高級定制的西裝下承受着一種怎樣刮骨的痛。
因爲手術做的不及時,有惡化的情況,即便程慕秘密請來國外這方便最好的專家,他的手臂裏被安裝了兩顆特殊的小鋼釘是無法避免的,右手有兩三個月是無法行動的。
那段時間連默的曝光率并不高,直播就更少,大部分都是一種錄播的形式出現在大衆眼前;一些重要的活動都讓國務卿或秘書長程慕代勞。
恰好那段時間是柳若蘭的分娩期,大衆都以爲閣下是守在了*和即将出生的皇太子身邊!
*
一個月後,始終沒有姬夜熔的消息,也沒有再找到有關于她的任何東西。
所有人都在說她已經死了,畢竟是在茫茫大海中,屍首掉進大海中找不到也很正常。
連默不信,一天沒見到阿虞的屍體,他就不能夠說服自己去相信,阿虞是真的不在了。
但時間久了,偶爾也會在腦海裏蹦出一個念頭:若阿虞真的已經不在了……
不,阿虞不會不在,她一定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隻是自己還沒有找到她。
是自己沒有找到阿虞,而已!
自從阿虞離開以後,連默經常會去她和木槿的家,車子停在門口,他也不下車,就在車裏坐一會,或是*,然後無聲的離開。
姬夜熔的死訊傳遍全球,木槿自然也是知道了,她從一開始的不相信到最後的崩潰大哭,漸漸接受現實,她想爲姐姐立衣冠冢,卻不知道該在裏面放一點什麽。
因爲不管是什麽,都代替不了那個照顧她長大,多年相依爲命的姐姐。
連默再次來到樓下時,木槿第一次下樓,去敲了敲他的車窗。
連默降下車窗,暮色中木槿神色憔悴,眼睛通紅,明顯是哭過不久,自從得知姬夜熔的死訊,她是沒有一天不流淚的。
木槿看着他,做不到不怨他,畢竟是他推着自己的姐姐去送死。
“她已經死了,是被你殺死的。不管你來這裏多少次,她都不會在了。”
木槿輕輕的一句沙啞宛如這世間最犀利的刀刃直刺連默的心口。
連默深邃的眸光凝視她,無言相對。
木槿是木槿,阿虞是阿虞,她們倆一點也不像,所以在木槿的身上看不到一絲絲阿虞的影子。
“我知道做人要飲水思源,當年沒有閣下的出手幫助,不會有我們姐妹倆的今天。對于閣下,我們一直心存感激,但是——”木槿聲音微微頓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都變得複雜而痛苦,“這麽多年姐姐爲閣下做的一切夠不夠償還了?她隻是比我大一點,我讀書,她在生死邊緣掙紮,我和朋友逛街看電影,她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爲了你的安全,不惜随時拿自己的身體做你的防彈衣!她沒留過長發,沒有化過妝,沒穿過裙子,沒看過電影,沒談過戀愛,甚至連口紅是什麽都不知道!因爲她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全部奉獻給你,最後你叫她去死,她也毫無怨尤的去了……”
“别說了……”在黑暗中的連默眼眶漲澀,艱難的出聲,示意木槿不要再說了。
木槿的眼眶早已被水霧吞沒,冷清的月光下潮濕在臉上肆意的泛濫,哽咽許久,聲音斷斷續續的揚起:“姐姐不怨你,可我做不到。我不想再見到閣下,因爲一見到閣下我就會想到姐姐死的有多麽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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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今天8000字更新完,沒更新了。節日快樂喔^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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