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有一句沒一句聽着,權當是在聽民俗故事。
但接下來一位中年大叔的話,引起他的注意。
“那些人全是在晚上失蹤的,奇怪的是,一到晚上,大通鎮上就起霧,很陰冷那種霧氣,人走在霧裏,走着走着就沒了。”
“霧氣……”
魏安眉頭微皺,轉過頭,問道:“大叔,你說的跟真的似的,難道你見過那種霧氣?”
中年大叔一拍大腿,呦呵道:“不是我吹牛,我是真的見過。
前天晚上,我恰好路過大通鎮,從外面進入大通鎮的時候,遠遠看着沒有霧氣,但越是往鎮子裏頭走,霧氣越大。可等到我走出鎮子的時候,外面又沒有霧氣了,你說邪門不邪門?”
魏安看得出來,中年大叔沒有撒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吃完了早酒,魏安決定前往大通鎮看一看,不爲别的,僅是“霧氣”兩個字就引起他的警覺。
呼!
九十六裏路程,一晃而至。
大通鎮其實并不大,人口隻有七八千的樣子,這地方并不富裕,整個鎮子就連一座像樣的豪宅都沒有。
魏安進入鎮子,走在一條遍布坑坑窪窪的泥土路上,周圍的房屋錯亂無序,遍地雜草叢生。
正走着,一群羊從拐角處沖了出來,咩咩叫着,後面跟着一個衣着破爛的放羊老頭,邊走邊抽旱煙,吞雲吐霧,所過之處,留下一地的羊糞。
這會兒,正是日上三竿時分。
“好冷清,這個鎮子沒人麽?”
魏安差不多已經走過大半條街,除了碰到幾個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年人,一個青壯年和小孩都沒有看到。
不多時,魏安發現了一個小餐館,門口挂着歇業的牌子,裏面有一個大嬸正在拿着雞毛撣子清掃灰塵。
“大嬸,小僧有禮了。”
魏安走上前,豎起單掌,施了一禮。
大嬸探出頭來,上下打量一下魏安,頓時翻個白眼,雙手叉腰,沒好氣的說道:“伱是哪來的野和尚,沒看到我這個餐館快要破産了麽?走走走,别在這化緣,我都快養活不了自己了。”
魏安失笑道:“大嬸莫慌,我不是來化緣的。”
大嬸聞言,表情這才有所緩和,問道:“那你幹什麽來了?”
魏安問道:“小僧恰好路過大通鎮,卻發現鎮子上幾乎沒什麽人,冷冷清清的,這是何故?”
大嬸恍然,回道:“唉,你不知道,我們大通鎮撞邪了,鎮子上接連有人失蹤,一個個大活人不翼而飛,不知所蹤。
這不,有人說失蹤那些人可能跑進山裏尋寶,迷路了,走不出來了,于是大家就跑進山裏去找人了。”
魏安了然,笑道:“小僧精通一些江湖奇術,或許能幫上忙,你能不能從頭講起,詳細說說?”
“行啊,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大嬸點點頭,一屁股坐下,“約莫九天還是十天前,鎮子東頭,有一家賣豬肉的屠戶,全家七口人,突然丢了五個,就剩下一老一小。
他們一家子很少離開鎮子,出事那天也沒去走親戚,那五個人天黑前還在家裏睡覺,到了第二天,人就莫名其妙沒了。
之後過了兩天,屠戶那一老一小,以及鄰居一家四口人,六個人全部失蹤了!
這六個人更邪乎,他們失蹤的時候應該正在吃晚飯,桌子上的飯菜剛吃掉三分之一,然後人就突然起身離開似的,不知去了哪裏。”
魏安打斷道:“現場有沒有打鬥的痕迹?”
“沒有。”
大嬸擺擺手,“衙門的人仔細勘驗過現場,沒有一滴血迹,沒有一點破壞痕迹,所有的東西都是好好的,就連值錢的财物都是一件沒少。”
魏安仔細聽着,若有所思。
“一下失蹤了兩戶人家十一口人,鎮子上的人都有點慌了,但之後發生的事情更邪門,更可怕。”
大嬸臉色凝重,擡着手,一會指向南邊,一會指向西邊和北邊,“之後這幾天,每天都有人失蹤,失蹤的人遍布全鎮各處,全是同樣的情況,白天人還在家裏,到了夜裏突然就沒了。
唉,鎮子上的人都快被吓死了,到了夜裏不敢睡覺,現在大家都被弄得身心俱疲,人心惶惶,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魏安明白了,沉吟道:“嗯,所有人都是在夜裏突然不見的,期間沒有任何動靜傳出。哦對了,夜裏是不是起霧了?”
“起霧?”
大嬸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點頭道:“咦,還真的!你不說我倒是沒注意這點,這幾天吧,天一黑就起霧,霧氣還挺大的呢。”
魏安略一沉吟,詢問大嬸失蹤那些人的具體住址,然後他轉身而去,很快來到了鎮子東頭。
一間髒亂的豬肉鋪,映入眼簾。
大門是虛掩着的,魏安徑直走了進去。
屠戶家裏挺大的,前院是殺豬、賣肉的店鋪,一家七口人全部住在後院,院子裏有一口井,一棵成蔭的老槐樹。
乍一看,隻是尋常人家。
魏安轉了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之後,他幹脆開啓通透世界仔細觀察,房屋、樹木、井裏、地下,全部看了幾遍。
仍舊,一無所獲。
接着,魏安去了隔壁鄰居家,随即看到了大嬸提到的餐桌,現場保存完好,沒有人動過,可以看到一張桌子前,擺放着四條長闆凳兩個小闆凳,碗筷數量不多不少是六個人的。
桌子上的飯菜早已腐爛長黴,但不難想象出,六個人圍坐在桌子前吃飯的畫面,飯還沒吃好,突然發生了什麽事,然後六個人全部消失不見。
魏安轉身離開,去了其他幾戶人家逐一查看。
結果,竟是一無所獲!
“有意思,我竟然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迹。”
魏安眉頭微皺,心緒翻騰,思來想去,羅列出了三種可能出現的情形。
可能一:所有失蹤的人都是自己離開的;
可能二:有高手出現,擄走了他們;
可能三:非人禍。
據此,他采用了排除法,逐個進行分析。
第一,離家出走往往是少數個别行爲,正常情況下,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離開自己的家,更加不會随意抛棄家人;
第二,可能是某個邪道高手出沒,捕獵凡人修煉邪功,但按理說,邪道人士往往對年輕人或小孩子更感興趣,不會連年老體弱的老年人都一并抓走。
前兩種可能,概率非常小。
“難道是……”
魏安想到了什麽,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然後他轉身離開了大通鎮,一閃消失不見。
轉眼到了傍晚。
有大批百姓從遠處走來,一個個面色疲憊的返回大通鎮。
“山裏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我早就說過了,他們不可能跑進山裏的,山裏有很多野獸,他們是吃飽了撐的,去找死的嗎?”
“要我說,這事肯定是人販子幹的!草踏娘的人販子!”
“唉,我媳婦不見了,你們說她是不是嫌棄我窮,跟别的男人跑了?”
“大哥你别胡思亂想,嫂子是那種人嗎?她會丢下你和兒子不管?”
……
衆人一路走來,議論紛紛,然後各回各家,填飽肚子。
天色漸漸黑沉。
各家各戶,緊閉門窗。
咣!咣!
這時候,鎮子上出現一支巡邏隊,成員全部是習武之人,實力有強有弱,分爲三人一組,一邊巡視一邊敲鑼。
時間一點點推移,夜色漸濃。
不知不覺間,起霧了!
慘白色的霧氣出現了,彌漫在鎮子上每一條街道,吞沒了每一座建築,越來越濃烈,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就在這時,大通鎮上空!
一道身影從一團雲朵後面顯露出來,不是魏安是誰,他俯瞰整個大通鎮,一臉不可思議。
就在前一刻,下方的大通鎮,完全看不到一點霧氣。
但僅僅過了一會,整個鎮子都被霧氣籠罩住了。
無比詭異的是,霧氣隻出現在大通鎮,鎮子之外是沒有霧氣的。
此情此前,就好像鎮子某處有一個噴霧器洩露了,不停地往外噴出霧氣,覆蓋住了全鎮。
魏安身形一晃,驟然向下俯沖而去,快若鬼魅,卻是悄無聲息,沒有外放出一點動靜。
來到了大通鎮上空,魏安猛地停了下來,此時他的腳下便是霧氣彌漫的邊緣。
霧氣缭繞翻滾。
通透世界下,魏安的目光頓時穿透過霧氣,一覽無餘。
“這霧氣,真的是普通的霧氣……”
慘白色的霧氣沒有毒,沒有其他超凡特質,就是水汽化成的霧,平平無奇。
饒是如此,魏安依然不敢大意。
旋即間!
元力護罩開啓!
赤色斑紋開啓!
做好了雙重保護,魏安這才一頭紮進了霧氣之中,然後他在霧氣裏,如同海裏的一條魚一樣遊弋來去。
很快,他根據霧氣流動、擴散的方向進行逆推,找到了霧氣出現的源頭。
映入眼底的畫面,竟是一口老井!
這口老井的位置,恰好位于屠戶院子的旁邊,不到三十米的地方!
呼呼呼!
老井裏霧氣騰騰,持續不斷往外冒出大量的霧氣。
突然,一隻手從井裏猛地伸了出來!
那隻手落在了井沿上,接着另一隻手伸了出來,兩隻手往上一提,緩緩露出一個腦袋,披頭散發,遮住了面容。
下一刻,那個腦袋往上升起,露出了半截身體,一擡腳,就從這口老井裏爬了出來。
那分明是一個人!
看身材,還是一個女人!
魏安雙眼微微瞪大,凝神屏息,仔細觀察這個從井裏爬出來的女人,腦子裏情不自禁浮現貞子的既視感。
女人環顧四周,似乎在确認有沒有人在偷看她,然後她邁動步子,走了起來,沒走幾步遠,徒然縱身躍起,玉足在屋頂輕輕一點,順勢往前輕盈地飄蕩,無聲無息,沒有驚動任何人。
魏安跟了過去,他的身法更加高明,那井中女人完全沒有發現他。
不消片刻後,女人停在了一戶人家的屋頂,低頭觀察着。
魏安早已看到,這戶人家有五口人,一個老頭睡在主卧裏,一對夫妻睡在側室裏,還有一對兄妹睡在隔壁的小房間裏。
老頭和那對兄妹已經睡着了,夫妻倆隻是躺在床上,沒敢睡去。
這時候,女人有了動作,隻見她翻身下去,輕巧的打開了明明是拴着的窗戶,進入了主卧室裏,一下跳到了老人家的床上。
老人家呼呼大睡,渾然不覺。
下一刻,女人的嘴巴撕裂開來,朝着兩側延伸,漸漸變成一張血盆大口,然後秃噜一下!
竟将那位老人家吞進了嘴巴裏!
老人家上半身在她的嘴裏,兩條腿在外面晃悠。
然後,老人家似乎醒了過來,雙腿開始掙紮,胡亂蹬着空氣,但女人揚起脖子,跐溜一下,老人家整個滑了進去,進入那深淵巨口。
女人吞下老人家之後,嘴巴迅速合攏回來,身材卻是沒有任何變化,肚皮甚至沒有鼓脹起來,保持着完美的婀娜身姿。
“啊這……”
魏安眨眨眼,心頭湧現無法形容的震撼,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更加大開眼界。
女人吞吃了老人家之後,再次張嘴,噗的一下,吐出了老人家的衣服和頭巾。
然後,她的身軀顫抖起來。
就見到她的身體變化起來,有的部位幹憋了下去,有的部位鼓脹起來,皮膚出現了深刻的皺紋,頭發也變得花白。
轉眼間,她從一個身材傲人的年輕女子,變成了一個皮膚松垮滿是褶皺的老人家。
正是被她吃掉的那個老人家,一模一樣。
這還沒完,女人拿起衣服穿在身上,用頭巾紮起了頭發,然後下床,還故意咳嗽一聲。
“爹,怎麽了?”
側室内,夫妻倆聽到動靜,中年男子立刻問了句。
變爲老人家的女子,用老人家的嗓音回道:“渴了,我起來喝杯水。”
中年男子倒是一個孝子,立刻下床走向堂屋,提來了水壺和一個碗,走進了主卧室,他看到了坐在床邊的老人家,倒了一碗水遞過去。
“爹,您喝水。”中年男子說道,他渾然沒有察覺面前這個老人家有問題。
老人家接過了碗,看了眼中年男子,然後輕輕放下碗,站了起來,徒然伸出右手掐住了中年男子的脖子。
中年男子雙腳離地,滿臉愕然的看着老人家,嗓子裏發出嗚嗚的聲響。
但下個瞬間,老人家的嘴巴迅速撕裂變大,大的無比誇張,他一下将中年男子的頭塞進了嘴巴裏。
蓦然,老人家停止了吞吃的動作,雙眼斜向了身旁。
不知何時,一個年輕人出現在了他的身旁,身穿僧袍,饒有興趣的打量着他。
老人家大驚失色,雙眼直勾勾盯着魏安,僵在了原地。
“嗚嗚嗚~~~”
腦袋在老人家嘴裏的中年男子,這會兒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瘋狂掙紮起來。
老人家看着魏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過了足足片刻,他将中年男子吐了出來,丢在了地上。
嘭!
中年男子腦袋撞在牆上,一下昏死過去。
“大朗,怎麽了?”
側室裏,傳來兒媳婦的聲音。
老人家回了句:“沒事,水壺被我弄倒了。”
之後,兒媳婦沒了回應。
老人家一瞬不瞬盯着魏安,開口道:“你是誰?”
魏安淡淡笑道:“不好意思,打擾到你用餐了,小僧虛竹。”
“虛竹,虛竹大師!!”
老人家神色劇變,全身肌肉快速鼓脹,然後縱身一躍,以極快的速度撞開了窗戶,往外逃去。
他的身體再次發生變化,很快變成了原來那個女子,利用濃霧的掩護,在街道上竄來竄去。
很快,她跑回到那口老井,然後猛地停下來。
女人擡頭一看,呼吸不由得凝視了。
魏安正坐在老井旁,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一副等候多時的架勢。
見此一幕,女人身軀微微顫抖,面露恐懼之色。
“這口井,就是你的老巢嗎?”這時候,魏安開口了。
女人略默,回道:“算是,我來到這個鎮子覓食,暫時住在井底下。”
魏安心道一聲果然,他已經看過井底下,沒有想象中的“水晶宮”,井水是清澈的,底部全是泥沙。
女人白天潛伏在井底,夜晚出來吃人。
她的身份呼之欲出,妖魔!
神奇的是,在魏安的通透世界視角裏,她的身體構造與人類一般無二,即便她變成老人家的時候,也隻是外在輪廓的調整,自始至終保持人類之軀。
魏安問道:“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女人眨了下眼睛,搖頭道:“不記得了,我原來或許是人類,但現在我不是了。按照你們的說法,我以前應該是血脈武者,失控之後變成了吃人的妖魔。”
“失憶了?”
魏安點點頭,問道:“是不是所有的血脈武者失控變爲妖魔之後,都會失憶?”
女人再次搖頭道:“不知道,因爲我不認識其他妖魔,我是在半個月前忽然蘇醒過來的,醒來之時我在一個山溝裏。
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不記得之前我是怎麽出現在那個山溝裏的,我隻感到無邊無盡的饑餓感,我非常想吃人,就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