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灑,不羁!
這是白衣人給魏安的第一印象。
近前細看,李太白容貌俊俏,臉頰上布滿胡須,眼睛閃耀着星辰般的輝澤。
他的頭發格外修長,也很淩亂,發尾随意的後翹、搖擺,宛若一條狗尾巴。
李太白昂首走進禅房,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表情文質彬彬,平易近人,但他的腰杆非常挺拔,步伐整齊如軍人,一絲不苟,又給人一種豪邁雄勁之感。
“拜見虛竹大師,久仰大名。”
李太白灑然一禮,清澈的嗓音中蘊藏着餓虎般的低吼。
魏安豎起單掌,笑道:“有緣見到詩劍仙,此生無憾了。”
二人相對而坐,品茶。
李太白笑道:“李某近日待在王城與幾位好友聚會,恰好聽人提起,金山寺來了一位神僧,佛法之精深,猶在真如大師之上。李某不禁心生仰慕之情,特來拜會。”
魏安嘴角微抽,淡淡道:“百姓以訛傳訛,當不得真。”
“李某有一問不吐不快,望虛竹大師指點迷津。”
李太白低頭,拱手,表情謙虛,一副好好學生請教老師的架勢,禮儀非常隆重。
魏安見此,不禁好奇道:“誰人不知你詩劍仙博學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不知是什麽問題,竟連你也能難住?”
李太白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世人稱爲我詩劍仙,我卻深感惶恐,敢問虛竹大師,這世上真的有‘仙’存在嗎?”
魏安臉上湧現一抹古怪之色,不由得想起自己問過真如大師那個問題。
佛,真的存在嗎?
好家夥!
沒想到李太白和他一樣,也有這樣的疑惑。
神魔仙佛,祂們真的存在嗎?
魏安略默,沉吟道:“詩劍仙爲何有此疑問?”
“李某自幼時起,對于天外飛仙、域外神魔、真佛出世等等奇聞,産生了莫大的好奇。
于是,在我長大之後,我便開始了尋仙之旅,我去過道門聖地終南山,我去過西域萬佛寺,我去過儒門書院。”
李太白攤手道:“我見到了天涯,也見到了海角,就是沒有見到一個神魔仙佛。”
魏安明白了。
這位老哥一看就是一個打卡狂人,不但讀了萬卷書,還行了萬裏路。
饒是如此,他一樣沒有碰見一個神魔仙佛。
但神魔仙佛這種存在,對于佛門中人而言,理應深信不疑。
若有人質疑,通用答案往往是這樣的:
“信則有,不信則無。”
“心誠則靈,施主的心還不夠虔誠。”
……
這一刻,魏安不禁陷入了沉吟。
眼見李太白如此坦誠,且閱曆豐富,魏安不想随意敷衍人家。
釋燈大師和法玄坐在旁邊,一臉好奇,他們也很想知道,虛竹大師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片刻後,魏安緩緩擡起頭,忽然問道:“你有去過西北邊陲嗎?”
此問一出!
釋燈大師和法玄臉色驟變。
幾個意思這是,難道西北邊陲有神魔仙佛,真的假的?
李太白心跳加快:“西北邊陲……是涼州那邊的西北邊陲?”
魏安點點頭。
“那個地界,李某倒是不曾去過。”
李太白去的地方,往往是名勝古迹,西北邊陲那種犄角旮旯,自然是不去的。
魏安應道:“在前往西北邊陲的路上,有一家龍門客棧,伱可以去那間客棧裏住上幾晚,或許會有所收獲。”
時隔兩年,魏安終于再次提起“龍門客棧”四個字。
一直以來,他對那個地方諱莫如深,平時不去想那個地方,更加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如此穩健的做法,隻是不想招惹到……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存在!
但是現在不同了。
他魏安已然位列天下頂尖高手,是時候探索那些未知的,不可名狀的存在了!
巧了,李太白抱有同意的想法,倒是可以先讓他過去探探路。
“龍門客棧?”
李太白臉上的表情一陣變幻,若有所思。
許久之後,他站起身,拱手道:“多謝大師指點,李某一定會去龍門客棧走一遭。”
魏安微微一笑,忽然道:“能否将你的毛筆,借我一觀?”
“哦,這有何不可?”李太白爽快的取下腰間的毛筆,送到了魏安手上。
魏安仔細端詳了下,随意揮灑了幾下秋毫。
“好書法!”
李太白肅然起敬,他是書法行家,從魏安簡單幾筆的勾勒中看出了匪夷所思的神韻,讓他由衷驚歎,自愧不如。
“過譽了。”
魏安輕笑道,他是卍解·二段,精神境界非常強大,運筆寫字自成一派。
将毛筆還了回去。
李太白接住的瞬間,模拟随即開始了。
【李太白夜探金山寺後山,與一個高手激戰,落敗。】
【李太白大難不死,離開金山寺,前往涼州。】
【李太白途徑涼州,偶遇一頭妖魔害人,出手将之打傷,之後追殺那頭妖魔三個月之久,仍被其逃之夭夭。】
【李太白離開涼州,前往龍門客棧。】
【李太白将我留在了龍門客棧。】
【模拟結束】
“咦,這就完了?”
魏安一陣無語,他本想投石問路,希望李太白能夠查出點什麽。
哪想到,李太白最後将毛筆留在了龍門客棧,似乎收獲不大的樣子。
“龍門客棧,果然無比邪異。”
魏安心中歎氣,感覺将來有一日,他必須親自前往那個地方,查個底朝天。
……
……
一晃,夜已深。
今夜月光灰暗,風聲很大。
漆黑的禅房中,窗戶一角忽然打開又閉上,從中竄出一抹殘影。
整個過程快速且悄無聲息,沒有驚動任何人。
殘影移動速度非常快,幾個起落間,穿梭過一座座樓閣,避開了金山寺所有守夜人的耳目,好似鬼魅一般如入無人之境。
不消片刻間,殘影來到了後山區域。
恰在此時,一片烏雲離開頭頂,有一抹微弱的月光穿透雲層,落在了殘影身上,顯露出一張俊俏面孔。
正是詩劍仙李太白!
隻見他順着一條蜿蜒曲折的山路往前走,盡頭出現一個幽秘洞口。
“詩劍仙,請留步。”
蓦然,一道身旁袈裟的身影騰空而來,落在了洞口前方,擋住了李太白。
袈裟老者赫然是釋燈大師,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李太白從容不迫,負手道:“大師,你年事已高,應該活不過十五年了吧。李某念你是得道高僧,不想和你動粗,還請讓開。”
釋燈大師面不改色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樂。老衲雖然行将朽木,風燭殘年,卻還想盡一點本分,守住金山寺這一畝三分地。”
李太白平靜取下腰間的毛筆,正色道:“我精通酒神、儒家和道門絕學,三大絕學集于一身,你抵擋不了我,何苦呢?”
釋燈大師不再說話,袈裟無風自起,獵獵作響,他的雙臂鼓動個不停,身上的威壓一重高過一重,氣勢瘋狂攀升。
“萬佛朝宗!”
釋燈大師搶先出手了,直接打出了天佛掌第九式,強盛的金光順着他的手掌浩蕩而出,照耀天地,猶如旭日東升,璀璨奪目。
“老了就是老了。”
李太白輕聲一歎,“您老現如今的掌力,還不及巅峰時的四分之一呢。”
他擡起手,沖着面前的空氣揮動毛筆,筆尖随之滲出了一行白色軌迹,狀若湖面波光,停留在空氣畫闆之上。
簡單幾筆迅速勾勒完成!
空氣畫面上,随即浮現一個草書字體:
“破”!
這個字一沖而出,直接迎上了釋燈大師的萬佛朝宗。
破字堅不可摧,如同攻城錘一樣,轟然砸碎了萬佛朝宗。
幾乎在同時,李太白又是簡單幾筆勾勒,書寫出了一個“定”字。
這個定字一飛而起,沖到釋燈大師的頭頂,然後化作一道光柱,當頭罩下!
嗡!
釋燈大師面色一陣難看,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如同掉進了沼澤之中,動作遲緩艱難。
“承讓。”
李太白三步并作兩步,越過釋燈大師的肩頭,徑直走向洞口。
“唉……”
釋燈大師見此,表情焦急,卻有心無力,不禁頹然地歎了口氣。
不過下一刻,李太白忽然腳步一頓。
一抹倩影從洞口内,不緊不慢走了出來。
她長發如瀑,身穿一件簡樸的睡衣,臉上沒有任何妝容,純純的素顔,卻依然雍容華貴,姿色驚人,讓人頓感驚豔。
李太白眼神裏出現了刹那的恍惚,他迅速穩住心境,不失禮數的施禮道:“李太白拜見禅王。”
武禦天平靜地看了眼李太白,訝異道:“詩劍仙,你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李太白低頭道:“李某去了王城,發現王宮中那位禅王隻是一個替身,于是調查了下,追尋一些蛛絲馬迹,找到了這裏。”
武禦天明白了:“所以,你是專程來找本王的?”
李太白點點頭,然後深吸口氣道:“李某有個問題不吐不快,希望禅王能爲我解惑。”
武禦天啞然失笑:“你深更半夜強闖本王的閉關之處,就是爲了讓本王回答你的問題?”
她凝視着李太白,“詩劍仙,誰給你的勇氣?”
李太白面不改色,沉着道:“李某曾受過上任禅王的恩澤,也一直将忠君愛國四個字牢記于心,所以我想問問你,李世宗究竟是怎麽死的,他是否如傳聞那般,是被你害死的?”
武禦天雙眼微微一眯,沉默了下,反問道:“你既然過來問這樣大逆不道的問題,心中想必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呢,反正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不是嗎?”
李太白面沉如水,憤然道:“武禦天,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大權在握,穩如泰山,所以你就連否認一下,都不屑做了嗎?”
武禦天揚起下巴,平靜若水,回道:“那也得看你有沒有資格,讓本王開金口!”
話音一落!
李太白迅速揮筆寫下一個“火”字,霎時間,那個火字迸發出滔天火焰,席卷而出,浩浩蕩蕩,火勢之大,仿佛要将整個後山化爲灰燼。
武禦天站立不動,大火沖擊在她身上,燒掉了她的頭發和眉毛,還有衣服,融化掉她的皮膚,燒焦的血肉。
空氣中彌漫着烤肉的味道。
最後,她站在火裏,化作一個純金骨架。
“……死了?”
李太白眉頭高高聳起,他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料到武禦天根本沒有反抗,任由他一把火燒得魂飛湮滅。
就在他驚疑不定時!
恐怖的一幕出現了,那個純金骨架上面突然生長出了血肉組織,一點點覆蓋住每一根骨頭,接着出現了五髒六腑,還有皮膚。
轉眼間,武禦天從一個骨頭架子變成一個大活人,原地複活,滿血重生。
“啊這!”
李太白神情劇變,毛骨悚然。
外界早有傳聞,禅王武禦天不但姿色極美,驚爲天人,而且她聰穎異常,擅長謀略,手腕驚人,并且身懷詭異莫測的神功。
隻不過,這些終究隻是傳聞而已,世上沒有幾個人真正了解武禦天的底牌是什麽。
李太白直勾勾盯着複活的武禦天,駭然道:“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妖魔?!”
武禦天反問:“哦,難道你已經見過妖魔?”
“……”
李太白吐出一口濁氣,收起了毛筆,取下酒葫蘆汩汩喝了一氣。
“嗝!”
他打了一個酒嗝,眼神變得醉醺醺的,腳步虛浮不定,身形搖晃來去。
“将進酒,杯莫停。”
“哈哈哈哈哈,但願長醉,不複醒。”
李太白長嘯高歌,身形晃動間,逐漸靠近武禦天,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
李太白徒然暴退,整個人從醉酒狀态一下清醒過來,臉上同時浮現出見鬼一般的表情。
武禦天嘴角勾起,輕笑道:“不愧是詩劍仙,你在醉酒的時候,卻也是最清醒的時候,你剛才感覺到了什麽?”
李太白呼吸粗重,寒聲道:“觸碰你的瞬間,我忽然想起了人生最灰暗的時刻。
那年我朝氣蓬勃,一心想要入仕途,做大官,爲朝廷效忠,爲百姓做實事。
我滿腹經綸,每個見到我的人都誇贊我有經天緯地之才,我也堅信‘天生我材必有用’。
可是,當我踏入仕途之後,卻是屢屢碰壁,不得重用,最後不得不郁悶的辭官離去,從此浪迹江湖,将滿腔抱負寄情于山水之間。”
他說着,眼中有淚水滑落,“人生最失意之事,便是百無一用。”
武禦天冷哼道:“好一個百無一用,我翻譯翻譯,你就是一個廢物!明明你可以每天遊山玩水,作詩寫詞,做一個人間逍遙王,卻偏偏想要青史留名,虛僞!”
李太白定了定神,沉聲道:“原來你就是媚娘,颠倒衆生!”
“嗯,算你聰明。”
武禦天笑了笑,“現在用你聰明的腦袋好好想一想,如果本王就是媚娘,前任禅王李世宗還有可能是我害死的嗎?”
李太白身軀一顫,搖頭道:“不可能了,你可能是這世上最不希望李世宗死去的人!”
“颠倒衆生是一種極其可怕的能力,卻也是一種詛咒。”
“擁有這種體質的人,因爲别人一看見她,或者觸碰到她,腦海中就會浮現最不堪,最絕望,最恐怖的記憶,讓人精神崩潰,抓狂發瘋,甚至自殺。”
“這樣的人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一個朋友,舉世皆敵!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必須忍受他人的敵視,忍受無邊無盡的寂寞,忍受漫長的冷暴力!”
“但事無絕對,李氏王族的魄龍血脈,天生精神強大,隻要血脈足夠濃郁,便足以免疫颠倒衆生帶來的傷害。”
“所以,李世宗可能是這世上唯一能夠安全的觸碰你,同時給予你關懷的人。”
李太白恍然大悟。
武禦天表情閃過些許觸動,道:“雖然你知道了本王絕不可能謀害李世宗,但本王的秘密,是不可以洩露出去的。”
她擡起手,指向李太白,“所以,你必須去死!”
李太白倒吸一口涼氣,沉聲道:“你的能力雖然詭異莫測,但想殺死一品巅峰的我,卻是不可能的。”
武禦天冷然一笑道:“本王問你,你可曾被人打敗過?”
李太白沒有回答。
武禦天替他說了,笑道:“約莫一年半前,你在劍州遊玩,偶遇太乙宗天驕‘古天翮’,與之比試一番,結果被古天翮打敗,這件事你不會喝了幾杯酒,就忘記了吧?”
李太白怒哼道:“那又如何?我隻是輸了一招半式而已。”
武禦天傲然道:“失敗隻有一次和無數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