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炮聲仍未平息,幸存的家夥們連同支援而來的袍澤一起投入了反擊,但已經經曆過多次拉鋸戰的趙寶成知道他們充其量也就是收複先前丢失的主陣地。這條已經完全崩塌的街道就像是一條标注好了的邊界,**現在根本無力也無力跨越,而對面的日軍也始終沖不過來。
傾盡全力的戰鬥讓趙寶成倍感疲倦,他本打算就這樣休息一陣,可一個黑影冷不丁出現在他的身側,兩人似乎都是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彼此。“嘿,你還好嗎?”那人的中國話一聽就不是很标注,趙寶成下意識的舉起了手中的步槍。借助這遠處炮火的掩映,趙寶成在扣下扳機之前總算是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便随即垂下了槍口,和他搭話的人不是中國人也不是日本人,而是一個金發的外國壯漢。
不隻是爲什麽,趙寶成偏偏沒有認爲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外國壯漢會對自己不利,便以低沉但不虛弱的聲音别扭的回答道:“我很好,我沒事!”既然如此,對方也不多問,隻是端起手中的武器,稍作瞄準就朝前方閃動着的槍焰開火了。嗒…嗒…嗒…,清脆悅耳的槍聲極富節奏感的響着,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趙寶成一聽這聲音頓時就來了精神。他盯着這人手中的家夥一瞧,嚯!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這不就是湯姆遜沖鋒槍嗎?
再仔細看這個外國大漢,借着炮火的掩映,趙寶成注意到這個外國大漢頭上也是帶着德式鋼盔,身上套着個滿是口袋的坎肩,坎肩的口袋裏裝着幾個沖鋒槍的彈匣。看慣了使用毛瑟步槍、mp3840沖鋒槍以及相應配具的**士兵,忽然間有個外國壯漢站在自己旁邊。拿着沖鋒槍像模像樣地打着點射,趙寶成感覺自己的大腦瞬時有些短路。
這還不算,差不多打完了一匣子彈,這名外國大漢都沒顧上和趙寶成繼續交談,隻是熟練地退下空彈匣,從彈袋裏取出新的換上,并順勢将空彈匣插進彈袋,這連貫的動作完全是用左手單手完成的。林恩腦海裏當即蹦出當年那些德國教官在訓練場裏換子彈的畫面,在他的神經受到更多刺激之前,換好彈夾的外國大漢已經拎着沖鋒槍爬出散兵坑,然後快速貓着腰飛快的向前跑去。
從突然出現到突然離開,這名使用湯姆遜沖鋒槍的外國大漢呆在趙寶成視線中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一分鍾,射擊的硝煙味道很快與周圍的各種氣味混在一起,唯有留在地上的澄黃色子彈殼是他來過的唯一證據,這一切都讓趙寶成感覺有些恍惚。“自己人,别開槍。”又是一聲低喝,幾個身穿**軍裝的身影出現在趙寶成身側,隻是這一次趙寶成手中的槍口卻沒有那麽利索垂下,因爲對方幾人手中都拎着日軍的三八步槍。
一個溫熱的油紙包被塞進趙寶成的懷裏,這幾個拎着日式三八步槍的**根本未做停留,隻是拎着各自的武器順着剛才那個外國大漢的方向消失在夜色中。趙寶成打開油紙包,發現裏面是半隻燒雞,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的趙寶成早已經饑腸辘辘,當即抱着燒雞大口啃嚼着。短短的五分鍾,從趙寶成身邊經過的**士兵已經超過百人之多,他們中有的還拎着漢陽造,有的拎着的卻是日軍的三八步槍,好在趙寶成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最後一口雞肉吞進肚子,滿嘴油漬的趙寶成先愣了好幾秒,等着大腦裏總算清醒了一些,這才依着短槍緩緩起身站了起來。在彈藥耗盡的毛瑟步槍與腳下那支三八步槍之間尋思了片刻,趙寶成最終選擇背上毛瑟98k,然後俯身撿起了地上的三八步槍。離開斷牆前先探頭向外張望。熊熊燃燒的火光,橫七豎八的屍體,四處散落的磚石廢墟,還有無法分辨的殘肢斷臂、髒器肉塊、碎土沙石,每一次激戰過後的場景莫不是這般的觸目驚心。
小心翼翼的跳進一個散兵坑,趙寶成撿起一頂左側邊緣帶血的m42鋼盔扣在頭上。往前再挪幾米,趙寶成又從一名陣亡日本兵屍體腰間的子彈盒裏翻出十幾顆有阪步槍彈。趙寶成隻撿自己需要的作戰用品,對于逝去者的個人物品絲毫不動,盡管他平日裏見識過袍澤之間的物品交易,但他這會卻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做其他的事情。
再前移了好幾米,趙寶成終于透過夜幕看到了自己本該呆着的戰壕。彎曲着的戰壕如同一條平躺着的黑色巨蟒,周圍散布着的屍體仿佛是它橫向滾過時不慎軋死的螞蟻,橫七豎八、姿态各異,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日軍士兵,哪些是守軍。
此時戰壕已經重歸**占有,不少士兵正站在裏朝着對面的日軍射擊,但估計他們中隻有極少一部分人是從剛剛那場生死浩劫中幸存下來的。看着這個情景,趙寶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班長,這家夥雖然是大字不識一個,卻是踢過自己屁股的人,但他的所作所爲并沒有放縱私欲的成分,何況關鍵時刻還救過自己的命。趙寶成拎着手中的三八步槍跳入戰壕,戰壕中時不時有人回頭張望一眼,卻沒有一張面孔是趙寶成所熟悉的。
重新回到陣地裏,趙寶成立刻把腰背彎得如同蝦米一般,以靈貓的動作快步在戰壕竄行尋找合适自己的位置。隻要壓低了身形,身側的戰壕壁就會高出自己許多,這樣就無需擔心自己的腦袋會被飛來的子彈爆頭。終于爲自己找到個合适的位置停下,趙寶成連忙從口袋裏掏出自己從日軍屍體上翻找來的子彈裝填彈倉,雖說隻有區區十幾發子彈,但還是讓趙寶成的心情很是愉快。
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裏,爲旁人看來屁樣大的事情而偷着樂,這容易滿足的心态讓趙寶成的臉上不覺露出笑容。正欲擡頭觀望,空中突然綻放的光亮讓趙寶成眼前一陣雪亮,已經适應了黑暗環境的眼睛頓時被刺得發盲。左手下意識地擋在眼前,過了好幾秒才敢重新睜開眼睛,雖說眼睛還有些不适,可手還是手,腳還是腳,屍體還是屍體。趙寶成轉頭看了看前方,照明彈的光芒将這裏大片區域照得通亮,但也還達不到晴朗白晝的那種程度。
正琢磨着日軍打照明彈是否準備再發起進攻,子彈劃過的咻咻聲讓他頃刻汗毛豎直,腦袋脖子跟着身軀往下閃,嘴裏喊道:“小鬼子來了,鬼子來了。”直到整個腦袋都安全地藏入了戰壕之中,趙寶成才發現自己剛剛沒怎麽經大腦考慮就喊了一嗓子,雖說隻是自己的條件反射,可如果嚴苛論及起來,自己這已經算得上是擾亂軍心了吧。
有些做賊心虛的悄悄挪動了些位置,趙寶成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向自己的左右打望着,看看是否有軍官正朝自己這邊過來。“咦?”趙寶成沒有發現有軍官朝自己這邊過來,卻留意到了一點激射而過的光點,趙寶成自然不會傻乎乎的認爲剛才那道飛過飛向對面日軍的光點會是流星什麽的,他認得出那是一粒子彈,子彈出膛後暗紅色的彈道尤爲顯眼。
趙寶成當兵四年,見識過不少自稱百步穿楊的神槍手,但沒有哪一個神槍手敢保證自己在晚上也能準确的擊中目标。因爲夜色不止是方便了自己隐藏身形,同時也給自己鎖定目标帶來了麻煩,在無法鎖定目标的時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神槍手來了也是白搭。在漸漸響起的雜亂槍聲中,戰壕中的士兵們紛紛閃身躲避對面射來的子彈。交戰的雙方都處于彼此的有效射程之内,毫無疑問,在日軍再次發動攻勢之前,這塊已經被反複争奪的陣地将成爲雙方繼續角力的賽場。
不知爲何,趙寶成下意識的扭頭向陣地側後方的那棟破樓看去,雖然即将滑落的照明彈光芒漸暗,戰壕裏的趙寶成仍可以辨認出依然矗立在原地的小樓。尖尖的屋頂已經塌陷大半,朝向日軍一面的牆面上也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窟窿,隻是小樓的2樓看上去仍是完好無恙的。
再次看到一點星光從小樓2樓的一扇洞開的窗戶中飚向對面,戰壕裏的趙寶成笑了,看來自己的感覺是沒錯的,那棟破樓裏的确藏着自己一方的神槍手。趙寶成随即扭轉了頭死死盯着對面的日軍陣地,既然已經知道了身後藏着自己一方的神槍手,趙寶成現在關注的卻是神槍手的槍法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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