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煩意亂的傑森把燃燒着的煙頭再次在手裏掐滅後,看着一臉平靜的坐在走廊長椅上的威爾斯,突然覺得有些惱火。他走到坐在椅子上正在擦拭眼鏡的威爾斯跟前,滿臉不順的挨着威爾斯坐了下來,然後低聲道:“你個沒心沒肺的二貨,山羊還在裏面做手術呢,你擦個屁的眼鏡啊。按照常理,你現在是不是該安慰我一下,說山羊肯定沒事的嘛!”
被蠻不講理的傑森用身體撞了一下,威爾斯差點失手把自己的眼鏡摔在地上,急忙抓緊了自己的眼鏡,威爾斯一臉茫然的擡起了頭,眼神迷離的看着傑森,道:“什麽啊?哦,山羊不是去做手術了嗎?你就放心吧,我找的可是這裏最好的醫生,也是整個公共租界裏最好的醫生,你還擔心什麽?他又不是生孩子,你召集什麽啊?”
“你,你,你這……”傑森徹底無語了,他指着威爾斯你你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或許對于威爾斯來說,把沙克送進了手術室就代表着沒事了吧,而傑森也不知道怎麽對眼前這個二貨解釋了。在一個卧室改造而成的手術室裏,讓一個看起來很不靠譜的糟老頭子做手術,然後手術已經做了2個小時了,裏邊還沒傳來任何動靜。如果這樣都代表着肯定沒事的話,那隻能說明要麽就是威爾斯真的是二貨,要麽就是威爾斯的心大到了極點。
看着急的團團轉的傑森,那個從見到傑森之後就一臉平靜坐在一邊的黑發女人突然開口說道:“傑森先生,請你安靜些,如果你的朋友還有就救,那他就一定沒事,如果你的朋友沒得救,那你讓誰來也沒用。我的老闆已經告訴你了,裏面的那個老頭曾經是德國最好的醫生,也是世界級的醫生,如果不是因爲他是個猶太人,他可不會出現在這裏。我想,之所以現在還沒有結束手術,那說明你朋友的情況不錯。”
好男不跟女鬥,傑森在心裏暗自苦笑了一聲回答道:“艾瑪女士,我沒有要針對你老闆的意思,我隻是着急我的朋友。謝謝你,艾瑪女士,我相信你說的話,可我還是很擔心。”艾瑪是威爾斯爲了新生意招募來的二級代理人,三十來歲,長相和打扮看起來和本地人沒有任何區别,但說話做事的風格卻是典型的美國人。據威爾斯介紹,艾瑪本來就是中國人,隻不過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了美國生活,據說艾瑪的姐姐就嫁給了國會山的一名國會議員,威爾斯也正是因爲如此,才會招募了艾瑪作爲自己的二級代理人。
艾瑪有些出人意料的站了起來,從傑森的手裏要過了煙盒和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顆煙後,還是一臉平靜的道:“你抽煙實在是很浪費,你得知道這裏是上海,是正在打仗的上海,美國煙很難買到的。”艾瑪抽煙的動作太過熟練,就連威爾斯也不禁扭頭看向這個謎一樣的女人,隻是抽煙的女人卻對傑森和威爾斯的注目視而不見。
“抱歉,可能我有些太緊張了,請你理解,裏面正在動手術的那個是我朋友,我實在沒辦法冷靜下來。”傑森實話實說,在沙克中彈倒下的那一刻,他就沒當沙克是自己的雇員,而隻當沙克是自己的朋友,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緩緩吐出一個眼圈,艾瑪看了看旁邊默不作聲的威爾斯,再看看一臉焦急的傑森,突然道:“相比較而言,我的老闆威爾斯先生要比你這個狙擊手冷靜多了,從進來這裏開始到現在,他從未表示一絲一毫的煩躁,你應該向他學學,狙擊手不是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傑森張大了嘴巴,暗叫了一聲該死的,愣了半響之後才讪讪的道:“艾瑪女士,你要明白,他那不叫冷靜好不好。他根本就是沒心沒肺好不好?你知道什麽叫沒心沒肺嗎?”
威爾斯對傑森很是不滿的翻了一記白眼,艾瑪卻對着傑森搖了搖頭,道:“你現在很急躁,請問這樣對你裏面的朋友有用嗎?如果沒用,爲什麽不學着像一個真正的狙擊手那樣冷靜一些呢?”
傑森啞口無言,他仔細琢磨了一下艾瑪剛才的話,覺得好像也沒什麽錯。威爾斯可以說是沒心沒肺,也可以說他遇到任何事都會一樣保持冷靜,而這種特質,是狙擊手極爲需要。一個成功的狙擊手,也大都具備這種沒心沒肺漠視一切的本事,自己一直擔當這狙擊手的角色,也應該具備這種本事才對,看來,艾瑪說的并不算錯,自己的确是有些急躁了。
傑森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的坐在座位上不再說話,同時也極力讓自己冷靜一些。而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威爾斯突然扭頭對傑森說道:“傑森,你考慮過回國的事情嗎?”傑森詫異的看着威爾斯,沙克現在還躺在裏面生死未蔔,再說倒騰軍火的生意也才剛剛開始,這個時候說什麽回國的事情呀。
覺得威爾斯不像是在說笑,傑森苦笑了一聲道:“别逗了,現在怎麽回國啊,首先山羊還不知道怎麽樣,再說了,我怎麽回去啊。我家裏的弟弟妹妹和祖父住在一起,我得爲他們掙夠活命的錢才行,你覺得隻有19歲的我回去美國能幹什麽?去當學徒工嗎?那點工資可能連房租都不夠。”
艾瑪突然用略有些怪異的漢語道:“傑森先生,我知道你非常非常想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馬上安排你離開。”見傑森似乎對自己會說中國話有些感到奇怪,艾瑪伸手撫了撫耳邊的散發,“你别忘了,我實際是個中國人,我會說六門語言,至于中國話,我除了會說北平官話之外,還會上海話、廣東語和四川話,你可以用你喜歡的方言和我交談。”
傑森的眼眸縮了一下,他對這個迷一樣的女人似乎有點感興趣了,搖了搖頭,傑森笑道:“還是算了吧,我除了北平官話不會别的,你要是和我說廣東話,還不如和我說英語好了。好吧,我知道爲什麽威爾斯先生會讓你當他的代理人了,你這樣的精英人才可是不多見。”
對于傑森試探性的誇獎,艾瑪隻是撇了撇嘴嘴,道:“先不說這些,你還沒回答我,你想回國嗎?”傑森當然想回美國了,不隻是因爲自己的家人都在美國,而且傑森一直盤算的幾件事情也要回到美國之後才能進行。
阿蔔杜勒的話音剛落,一直緊閉着的手術室門終于打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一臉疲憊,無力的斜靠在門框上道:“手術很成功,他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隻要藥效過去他就會醒過來,我按你的要求做到了,你什麽時候能讓我們一家離開上海?”
艾瑪仍舊就面無表情的道:“請讓一讓,我的朋友要進去,至于你的事情不必擔心,等你做手術的對象完全複原後,我的老闆會把你和你的家人送往你想去的任何國家。”傑森終于知道威爾斯爲什麽能找到整個公共租界最好的外科醫生了,原來不是他以爲的用錢砸,而是在面臨混亂的時候,能把這位醫生一家送往國外。
很誠懇的對醫生道謝之後,傑森三人進到了這間很是簡陋的手術室裏,手術室裏裏面還有一男一女在照看沙克,他們是醫生的助手,也是那個醫生的兒女。看着沙克躺在做手術的床上,呼吸很平穩,看起來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傑森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這時候他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而威爾斯一臉平靜的點了點頭之後,對傑森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道:“看,我就說沒事的嘛,白急了半天吧。傑森,不是我說你,你有時候就是太沉不住氣了。”
許是看出傑森還有些不放心手術台上的沙克,正收拾手術器械的男助手給傑森解釋了一番,“你朋友的狀态很好,而他很強壯,擊中他背部的子彈并沒有傷到内髒或是骨骼。他現在這樣,是因爲在手術之前,我們對他實施了麻醉的緣故,等麻醉劑的效用消失,你的朋友就會醒過來。按照我們的估算,他的傷勢最多半個月就能康複,而且不會留下後遺症。”
得到了最詳細的解釋,傑森一直懸着的心終于徹底落了地,隻是半個月而已,他并非等不起。“行了,山羊徹底沒事了,咱們是不是抽出點時間來,該商量一下咱們的生意了。”威爾斯伸手攬住傑森的肩膀,半推半拉的把傑森弄出手術室,隻顧着送沙克來這裏手術,傑森從戰區開回來的那輛卡車還都沒有卸貨,威爾斯急着想要知道卡車上都裝了些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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