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站在街邊,望着混亂的街區,眼神中有些迷茫,似乎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街道兩邊映入眼簾的景象和自己生活過的記憶卻是截然相反的,雖說在自己原來生活的那個年代裏,也有一些不法之徒,可畢竟那是個法制的時代,可沒有像現在這樣公然就在大街上挑釁鬧事的。
“看什麽?”兩個身穿黑色短打的地痞剛從一個舞女手裏搶來幾張鈔票,突然發現站在街邊的傑森正看着自己,其中一個刀條臉的地痞沖着傑森叫嚣道,并掀起自己的上衣,把插在後腰上的匕首亮給傑森看。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可下一秒鍾,本該挺身而出的傑森卻扭頭離開了。這本就是個混亂的年代,自己現在又是個黃頭發的外國人,根本不用出手,傑森就已經能想象得到自己招惹那兩個地痞之後的後果。
夢遊一般行進在公共租界的大街上,眼前閃過的景象全都是傑森熟悉而趙闖不熟悉的,用力的晃了晃腦袋,伸手扶住一根電線杆的趙闖在心裏告誡自己,已經回不去了,自己現在就是美國人傑森。仿佛觸電一樣扶着電線杆不住搖晃腦袋的傑森引來了一些人的目光,在其他人看來,也許這個長相周正衣着整潔的外國小子是失心瘋了吧。
漫步目的的順着街道走了很長一截,已經好一些的傑森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走到了海盜酒吧的門前。海盜酒吧的老闆是個叫漢森的德國老頭,在公共租界裏,海盜酒吧就是衆多情報販子私下交易的黑市,傑森認識的一個英國佬就就經常在這裏用所謂的情報騙人錢财。推開海盜酒吧的門,一股喧嚣立馬吞沒了傑森,一衆酒客們正圍着酒吧中間的拳擊台大聲叫好,衣着暴露的女招待們嬌笑着把摻了水的酒一個勁推銷給酒客們。
“啊哈,這不是我們的小傑森嗎,安娜說你今天遇上該死的日本猴子了,能在海盜酒吧見到你可真是太好了。”趙闖剛進酒吧,還都沒有适應酒吧裏昏暗的光線,就被酒吧的老闆漢森抱了個滿懷。漢森沒有日耳曼人那樣雄健的體魄,但他的确是個純種的雅利安人,在一戰中失去一隻眼睛的漢斯無心留在軍隊,便跟着國民政府邀請的德**事觀察團來了中國,這間海盜酒吧便是漢森的全部,因爲他喜歡熱鬧和喧嚣。
“漢森先生,謝謝你的擔心,我很好,日本猴子隻是搶劫了我,卻沒有傷害我。”雖說德國和日本是盟國,可漢森卻一直對日本人沒有什麽好印象,所以傑森不介意在漢森面前把日本人再說的壞一些。仔細打量傑森的漢森微微變了臉色,就在剛才擁抱傑森的時候,他的手在傑森的後腰上觸碰到了一個硬物,軍人出身的漢森猜測那是一支手槍。
漢森的臉色變化并沒能逃脫傑森的眼睛,駁殼槍的體積太大,不别在後腰,他還真是沒法藏槍,傑森已經心知漢森剛才摸到自己後腰上的駁殼槍了。“漢森先生,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小忙。”拉着漢森坐在吧台邊上的高腳椅裏,傑森整理思路講出了自己的請求。“您也知道我今天被該死的日本猴子打劫了,不過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我知道您的辦法多,我想問問你這裏收購武器嗎?我有一支m1916駁殼槍想要出手。”
隻靠摻水的酒水是很難支撐這麽大的一家酒吧,漢森也像租界裏的那些猶太人一樣做些暗地裏的生意,倒賣武器便是其中的一項,傑森也正是知道這些,才會對漢森主動坦言自己有一支駁殼槍。漢森盯着傑森看了一會,這才伸手攤開放在吧台上,“小夥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沾上了這個,可就算是在巡捕房挂上号了。”漢森的話讓傑森伸向後腰拔槍的手停了下來。
漢森伸手便意味着要親眼驗貨,傑森已經準備那槍拿出來了,可一聽漢森這話有點不對頭,這才停了下來。“傑森,你是個好孩子,你不該和這些東西沾上關系,隻要這裏的人知道你在我這裏賣過槍,那你今後就挂上了槍販子的名聲,租界巡捕房和你們美國領事館也會把你鎖定成重點控制的一類人,你真的想要這樣嗎?”漢森收回掃視其他酒客的目光,最後落在傑森的臉上。
神色有些茫然的傑森把伸向後腰的手放回到吧台上,漢森的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笑意,來中國淘金的外國人或多或少的都會接觸到一些私底下的交易,在漢斯認識的外國人當中,隻有傑森沒有這些所謂的污點,所以漢斯不希望看到這個小家夥變成個被巡捕房暗中盯上的惡棍無賴。不動聲色的漢斯并不知道傑森心中此刻的天人交戰,他知道漢斯話中的好意,可如果自己弄不到錢,别說今後的生活會出現麻煩,可能連安娜大嬸那兒的房子都租不下去了。
“漢斯先生,多謝您的提醒,我明天還會事,今天就先回去了。”就告無門的傑森告辭離開,可出了海盜酒吧的門,傑森卻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返回租屋睡覺還是要繼續這樣閑逛下去。順着街道無意識的走着,不知不覺的,傑森就走到了一處滿是污水和雜物的小巷子外面。
如果和趙闖提及舊上海,他第一反應就是外灘,還有外灘上那裏各種各樣的西洋風格的建築,至今還爲現代人口中津津樂道。前世裏的趙闖有過在上海短暫居住的經曆,不過不是那種推開窗就能看到外灘的小洋樓,而是淮海路上寶康裏的弄堂,
弄堂是上海特有的民居形式與北京的胡同、南陽的夾道一樣就是方言中的巷子。它與成千上萬的上海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可以說沒有弄堂就沒有上海,就沒有上海人,弄堂是近代上海的重要建築特色。不管是現在還是趙闖生活過的前世裏,普通老百姓就隻能呆在那一排排的弄堂裏爲了維持生計而辛苦的工作。與外灘下那些精美建築相比之下,就能發現繁華之下是**裸的辛酸。多少個故事,多少個名人,多少個典故多少個記憶都與上海的弄堂不可分的。
讓一個住着高樓大夏的現代人去理解什麽叫“遠親不如近鄰”,他是不會理解,有些人可能在高樓裏住了多年也許不知對面人家住的是誰。但是在弄堂裏好鄰居是比近親親近的許多,如果你在外突然下起雨來。等你回家了鄰居會對你說你的衣我給你收了,現在在我家。如果你生病家中無人照顧,鄰居會義無反顧的會照顧你。
現代人住的越來越大,住的越來越舒服,但是人情越來越冷漠。那時人們住的不好,左鄰右裏講話聲音大,也能讓别人聽的清清楚楚。雖然也會因雞毛蒜事争吵。但是那裏的人人情味重,沒有現在的人那麽現實,至少那時一個爲雞毛蒜皮的事與人争吵看起來小心眼的老太太,不會跌倒後被人扶起來後去訛詐别人去。那時人與人的距離沒有現在那麽遠。有時你勞累了一天,還沒有到家走到弄堂口,就有許多鄰居向你打招呼,還有些天真的孩子叫着叔叔好,阿姨好。問你你,可以讓你勞累一天的你,感到有人關心。愛護。心裏會充滿溫暧。
在趙闖所處的那個時代裏人們太過份重視物質生活,沒人有會注意心靈上是否得到滿足。而弄堂有種甯靜的氛圍,可以安撫人心。而現在傑森正站在一條巷子的外面,有幸能近距離接觸到上海這一有特色的弄堂,多少年來有多少上海人穿梭在這狹窄而悠長的弄堂裏,度過他們漫長人生路。
略微停頓了一下,傑森緩步進了小巷子,然後順着小巷子進了一條弄堂。雖然現在是上海的八月天,氣溫還是比較熱。弄堂裏好多人家都已把草席,竹榻,長凳,躺椅都已般在弄堂口,用涼水一沖後就躺在上面怡然自得的納涼了,此時的弄堂成爲熱鬧,嘈雜充滿人情世故的世界。
租界裏的中國人對傑森這樣的大鼻子外國人早已經見怪不怪,所以對突兀出現在裏弄裏的傑森也并沒有露出什麽好奇之色來。倒是傑森對這些大刺刺聚在自家門口納涼的中國人頗感心痛,淞滬戰争已經打響,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戰争已經展開,這些窩在家門口的人們還都沉浸在自己營造出的安逸之中,殊不知這種安逸的生活即将要結束,中國也将陷入長達數年的戰亂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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