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醉夜行之下,直奔鴻胪寺驿站二而去。
與此同時。
北齊。
天空又開始陸續飄起雪花,地面一片白。
樹葉上,屋頂上,煙囪上,雪花堆積。
上京城。
城東,某處閣樓之中。
此地似乎有地火龍,屋内頗爲暖和。
費介緩緩睜開眼睛,下意識握拳,伸手摸向懷中毒藥。
卻摸了個空。
身上撕裂一般疼痛。
忽然,門開了。
送藥人進入屋内,卻見床榻上空空如也,頓時大驚失色,就要出聲驚呼。
可是,五指手爪已悄無聲息,從身後扼住他的脖子。
“莫要出聲,否則我立即捏碎你的喉嚨。”
費介強忍着體内撕裂的鑽心疼痛,聲音寒冷道。
送藥小厮點了點頭,随即平靜道:
“費老好高的警惕之心,在下佩服,不過,如今你已脫險,大可放心。”
費介微微詫異,這人好鎮定的心智,絕非一般人。
于是,也不再扼住對方脖子,将其松開後問道:
“這是什麽地方?”
“羅刹殿,北齊上京城分舵聯絡站站點。”
小厮回答問題,不卑不亢,頗爲平靜。
随後,他将手中端着的藥遞了過去,說道:
“這是剛煎熬的藥物,對療傷大有助益,費老可先行服下,至于有毒與否,想必瞞不過您老這雙眼睛。”
羅刹殿?
那個傳聞中頗爲神秘,短時間内迅速崛起,砸天下占據一席之地,成爲四大勢力之一,而且三退大宗師的羅刹殿?
費老微微皺眉,他們爲何會救自己。
忽地,他想起了自己徒弟範醉。
難道是因爲那混小子。
“你是什麽人?”
“我?”那人輕笑一聲,說道:
“費老多慮了,我不過是羅刹殿内的一個無名小子罷了,舵主已等候多時,費老服藥後,便随我去見舵主吧。”
費介也不啰嗦,将那碗藥一飲而盡。
可是,他動作卻忽然頓時,神色帶着幾分悲鳴之意,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他大概感知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傷勢,半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不過,無論是外傷,還是内傷,都頗重。
得療養不少時日,才能恢複。
不多時,在送藥小厮的帶領下,費介來到一處較爲寬敞的樓閣之中。
踏入其中,費介便能感覺到一股暖意。
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這裏頗爲暖和。
放眼望去,屋内正中位置,有一白發白須的十二指老頭兒,正在細細擦拭着一張鳳尾古琴。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容日後再報,如今我既然已蘇醒,就此告辭。”
費介微微拱手,算是感謝對方的相救之恩。
白發白須的十二指老頭兒伸手指了一下旁邊的位置,說道:
“如今上京城已全部戒嚴,出去無異于送死,費老不如留下,陪我喝喝酒,如何?”
聞言,費介笑了一下,也不推辭,走上前去在空曠位置坐下。
這時,他目光落在了那張鳳尾古琴上,卻發現好像斷了兩根琴弦。
兩人便這般沉默着,閣樓外的雪花未曾停歇片刻。
屋内一如既往溫暖。
兩人卻各有所思,互不打擾。
過了一會兒,費介眼角微微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異樣,問道:
“他們……如今怎樣了?”
此話一出,就是撫琴的白發白須十二指老頭兒,動作也是微微一頓。
屋内,溫度似乎瞬間降低不少。
爐子裏的篝火,火焰也飄搖起來。
“你問的是那三瘋子?”
白發白須老頭兒盡量讓自己情緒聽不出一絲異樣。
“對。”
費介的聲音,卻帶着幾分些許的驚慌和沙啞。
拳頭下意識緊握。
白發白須十二指老頭兒将自己那已經斷了兩根弦的鳳尾古琴,放到一旁,拿起篝火上溫好的酒,徑直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将心中波瀾隐藏後,平靜道:
“死了。”
話音落下,費老身子爲之一顫。
一切,恍若一場夢。
以爲夢醒了,也就沒事了,該在的人都還在。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
再也不可能活過來。
世間再無此人。
費介頓時恍惚起來,想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
城隍廟相遇,因一隻叫花雞,一壺酒,就此相識。
之後,結伴而行。
一起乞讨,一起偷雞,一起看來往美女屁股,一起笑……
可現在,那人說不在,就不在了。
再也尋不到一點痕迹。
他是爲了救自己而死。
可是,自己與他們,認真說起來,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
何至于此。
不管怎麽說,丐幫的八袋長老,都沒有必要爲救自己這個陌生人而死吧。
費介想不明白。
心中震撼,悲傷,卻久久無法散去。
自從踏入北齊開始,他已經親眼所見,太多叫花子爲自己而死。
破廟是,城隍廟也是,那日大鬧錦衣衛總部,亦是。
嬉鬧之語,如今猶在耳畔,人卻已經不在了。
再也回不來了。
費介這心裏,似乎感覺有一團火在燃燒,無處釋放,壓抑非常。
他出京那日,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帶了一身乞丐服,卻從此與丐幫牽扯不清。
甚至,對那些髒兮兮的乞丐,有了感情。
直到來到北齊,經曆太多事,他才明白過來,自己之前一直無法理解的丐幫感情。
那時候還嘲笑那些人,都是乞丐了,還需要什麽感情。
可是如今,一股無處釋放的悲傷,卻蔓延砸自己心中,難以釋懷。
盡管,他毒殺了錦衣衛那麽多人,讓其損失慘重,可是還是與疏解心頭悲傷無益。
費介從未像今天這般失魂落魄,一種無力感,在心頭不知何去何從。
“舵主,丐幫有人求見。”
屋外傳來聲音。
白發白須的十二指老頭兒将手中酒杯放下,瞥了眼費介,平靜道:
“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個乞丐出現在門口。
他身上堆着很多雪花,樣子頗爲狼狽,臉上也髒兮兮的。
不過,他死死抱在懷裏的破爛衣服,卻沒有一片雪花落在上面。
乞丐年紀很小,估計隻有十一二歲。
臉很髒兮,衣服很破,眼睛卻很紅。
進入屋内後,髒兮兮小乞丐卻不說話,隻是撲通一下跪地,雙手舉起手中一直死死抱着的衣服。
八個袋子,以及那塊令牌,是那樣的顯眼。
小乞丐聲音沙啞,帶着一絲哭腔,卻死死壓制着,說道:
“師父去世前,特意囑咐,這身衣裳,命我親手轉交給費老。”
費介一眼認出,這是殘耳的丐幫八袋長老服飾。
費介緊緊握住拳頭,最終走上前去,接過衣服。
雙眸之中,火焰燃燒,萬丈怒火。
丐幫那些看起來髒兮兮的乞丐之間的純至情感,再次深深觸動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