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順帶着夥計立刻行動,将庫房中現有的素白生宣搬了一刀出來,又挖了一大坨蟲蠟,支起一個小爐子将這塊蟲蠟給融了,小心翼翼地用紗布将融化的蟲蠟過濾,底部是形似樹皮、草屑的渣滓。
李三順拿着砑石平面有規則地上下推動,手腳利落地不到一刻就将特皮生宣砑得緊密光亮,又拿起重新融成小圓餅的淨白蟲蠟在砑過的紙上輕手輕腳地塗,薄薄一層蟲蠟填補進砑光的凹面後,李三順手一伸,“筆墨。”
周二狗奉上硯台,裏面是磨得濃稠的墨汁。
李三順拿軟毫筆蘸滿後在紙上畫了一道。
墨水聚色,且墨色細膩凝聚,好像浮在蠟光閃閃的紙面上。
李三順點了點筆。
周二狗小心翼翼地将硯台放下,澆了幾掊清水進去,墨水瞬間變淡,加了兩倍水的墨汁變得稀薄。
李三順換了支筆,重新蘸上稀薄墨汁,在另一側砑光打蠟後的紙面上勾了一筆。
墨迹淡了些,但仍舊墨色凝聚,最最重要的是,不見暈染。
李三順放下軟毫筆,長長舒了一口氣,擡頭看向:“.砑光的程度、打蠟的比例還需要再試驗磨合但是,這個方法,可行。”
顯金長長屏住的呼吸也随着這句話呼了出來。
七七七“嘿嘿嘿”笑起來,靠着柱子伸出袖口:就說還差點啥!竹門怎麽配木門?一條杠怎麽配兩條杠呀?他每次看到大娘姐的兩條杠,其中一條就像一把箭似的,射得他頭暈目眩——他不能要求大娘姐減掉一條杠,那他總能努力自己多加一條杠吧?就算打三份工也在所不惜!就算上夜班也在所不惜!
畢竟在他進入集訓營的第一天,他看見大娘姐拿着教鞭站在講台中間,他全身上下,除了頭發,全都動了起來。
随後幾日,燎房日夜通明,顯金生辰是四月十四,正好夾雜在這幾天。
陳敷帶着寶珠花花,特意坐騾車來績溪作坊,給顯金煮了碗長壽面。
面有點奇怪,隻有一根。
很長,吸不到頭。
“不準咬斷!”陳敷脅迫,“你娘就一個願望,你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咬斷不吉利!”
顯金拿出日複一日練習八段錦的肺活量,紮穩馬步,氣沉丹田,硬生生地把這條面嗦完了。
陳敷抹了抹上了發油的秀發,極爲滿意地将生辰禮拿出來,“.我買的一支青玉簪,老夫人的是一個小金稱,二房丢了管事權,手上緊,隻給了一對丁香黃金耳釘——我琢磨你也沒耳洞,這禮送得忒敷衍了。”
顯金下意識摸了摸耳朵。
其實有耳洞,隻是她穿過來的時候就發現,這對耳洞長上了。
原主應該是在很小的時候就穿了耳朵眼,跟着賀艾娘逃難流浪時長好了,到了陳家,賀艾娘不知爲何也沒管耳洞的事,便就這麽擱下了。
陳敷拿出來的東西鋪滿一個桌面。
顯金合理懷疑這些都是陳敷厚着臉皮,挨家挨戶要過來的。
這還沒完。
陳敷提了個籃子起來,又拿了好幾件東西出來,“.這是大嫂給你畫的花鳥扇面,她說你喜歡,還給你找了本《師曠論學》的古籍,據說是一位隐士的手寫心得”
顯金展開扇面,粉桃灑金箔箋上的喜鵲與杜鵑朝日鳥鳴,栩栩如生,活靈活現,配色靈動大膽,漂亮得像從午後灑滿陽光的林間拓下來的一樣,“謝謝大夫人!”
又看古籍,心道:看來這位大夫人很喜歡她呀,一個生辰送兩份禮。
後來又想起什麽,便默默地将古籍歸置到了小金秤旁邊。
陳敷又陸陸續續拿了尚老闆送的玉石鎮紙、秦夫子送的霸總系列叢書全套、百味堂掌櫃送的風幹鴨脯最後一樣純粹是給自己帶的,陳敷做主給挑燈夜戰了五六天的績溪作坊放了個假,擺了兩桌席面,把風幹鴨肉脯幹了個幹幹淨淨,順道把李三順藏得幾壺梅子酒喝了個一滴不剩。
顯金手裏看衆人都喝得高興,趁大家夥離桌敬酒的功夫,提了杯茶,尋上帶着鄭家兄弟摩拳擦掌企圖灌暈陳敷的周二狗,“.狗爺,你可怨怪我?”
周二狗端酒的手一愣,“啥?”
顯金形容坦然,“這事兒,一直想找機會同你們說,偏偏幾日都忙得騰不開身——七七七初來乍到不過一年,便升了兩條杠,狗爺在陳家快七年了吧?這才混上的兩條杠;鄭家兩位哥哥也跟着我出生入死,如今也隻有一條杠咱們血過血、肉過肉的情誼,我不想因爲這件事落你們埋怨。”
周二狗與鄭家兄弟對視一眼,鼻子皺到了眉間,“金姐兒!你未免太看不起你狗爺了!”
鄭二捧哏:“就是就是!”
周二狗把手中那杯酒一放,雙手叉腰,一副跟顯金好好說道說道的模樣,“你也說了我們是血過血、肉過肉的交情!上回刻絲宣紙的主意也是七七七提的吧?這回你要求多——“
顯金撇嘴。
周二狗換了個說法,“你盡善盡美也是七七七想的主意吧?”
鄭二:“就是就是!”
周二狗繼續道,“兩次解圍都是他,這說明啥?”
周二狗看向鄭二。
鄭二眨巴眨巴卡姿蘭大眼睛,“說明我們離不開他!”
周二狗一巴掌拍在鄭二肩上,“聰明!“
顯金開始笑,眼眸輕輕眯起。
周二狗轉過頭,“如果數次解困,你都不表示,而是一昧偏向我們這群‘老人’,那你最後和瞿老夫人、陳老五、陳老六之流又有啥區别?一年兩年還好,十年二十年,我們和别人的差距不就出來了!?”
顯金笑顔逐漸加深,提起茶杯,杯沿矮了三分敬狗爺後,仰頭将茶水一飲而盡。
周二狗收斂起神色,态度嚴肅,“不過有件事,我得跟你說道說道——”
顯金也忙不疊地收了笑顔,洗耳恭聽。
“你拿一杯茶,來敬我的酒?”周二狗不可置信地瞪圓眼睛,“你這屬于耍詐呀!”
顯金重新展眉笑開。
“金姐兒——金姐兒——”陳敷喝麻了,開始呼喚小棉襖。
小棉襖準備去。
周二狗喚住顯金,素來憨呼呼的臉上帶了抹親昵的笑意,“你是我們老闆,更是我們妹子,帶着我們生,帶着我們發财,金姐兒,你放心,共苦,必能同甘。”
關于物理砑光與塗蠟,借鑒豆瓣蝦米下棋同學的“學畫途記077-簡易物理熟紙方法實驗(砑光上蠟終極版)”,大家有空可以去搜一下,步驟和效果都非常詳細,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