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姑娘好幾天沒來,一來,就聽見店裏騙人。
顯金做生意做得,現在很難有心虛的情緒——當你沒有道德時,别人就不能道德綁架你!
顯金笑眯眯,“若沒有這麽多寶貝,您這見慣好東西的姑娘也不會當回頭客啊!”
送了碟松子仁給小熊姑娘,又轉頭囑咐杜嬸子,“給熊姑娘上一盞咱們新出的白桃杏仁綠茶。”
“可要在井中窖過的?”顯金又問小熊姑娘。
後世姑娘們喝冰水、冰飲“噸噸噸”,這兒的姑娘忌憚寒涼入體,特别是未成婚未生子的閨閣姑娘連常溫的都不喝,生怕影響到生育大事。
但是白桃杏仁綠茶不喝冰冰涼涼的,就很可惜啊!
顯金以爲小熊姑娘會拒絕,誰知小熊姑娘十分平靜地笑着點頭,“聽起來便很冰爽宜人,勞您費心。”又道,“晌午沒吃飽飯,您能否看着安排些小食糕點?”
顯金笑着同杜嬸子道,“那就再上一碟酥餅、一盤小麻花、一小盒水磨九漿糕吧。”
杜嬸子拿着本子記。
小熊姑娘面露詫異,“您店中的媽媽,竟也認字寫字?”
杜嬸子略微悲憤。
本是不認不寫的,錢扣得多了,便能認會寫了——他們掌櫃的,做了個習字扣錢闆,她沒來以前,周二狗穩居第一;她來了,無形中拯救了周二狗,倒數第一變倒數第二。
董管事倒是很開心,稱她“舍己爲人”。
她:%……%*%&…
就很氣憤!
她晌午學得夠累,下午回店子還要接受同期實習生的精神荼毒——
“姐姐,我剛剛試了三盞茶,一盞多白桃肉,一盞多茶湯,一盞放了點黃糖您嘗嘗哪一盞更好喝?”
鍾大娘不需要學字,但她也沒有午休,神采奕奕得像剛從勞動中吸食完精氣的妖怪。
她有氣無力:“你你不累嗎?”
鍾大娘一邊拿着小本本記錄新茶評價,一邊驚訝,“累?怎麽會累?!在店裏做活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杜嬸子:
希望鍾大娘早日當上三條杠管事,去卷董管事吧.他年紀大了,他耐卷,他再不卷就退休了!
杜嬸子陰暗的呐喊無人可知。
小熊姑娘臉上的詫異卻毫不掩飾。
顯金笑道,“略會幾個字,粗粗淺淺開了幾天蒙,在泾縣這樣的小地方是夠用了,較之您所在的宣城,卻扔拍馬難追。”
小熊姑娘略微一愣,“您如何知道我自宣城來?”
顯金半蹲着身,“.您幾日來都是獨身,頂多帶一位丫鬟打扮的随行。若是泾縣本地的姑娘,多半是呼朋喚友地來咱們店裏說說笑笑、打發時間。”
顯金擡眼看了看井邊的更漏,同一旁的鍾大娘随口道,“今兒,左娘納征,也不知走完禮了沒?等會打烊,給她裝兩盒糕點,多半中午也沒吃飯。”
這頭杜嬸子流水般拿了茶與糕點來,小熊姑娘愣愣地看着從井中取的茶湯,茶盅邊緣沁出了一圈又密又細的水珠。
“是那位臉圓圓的,看上去很有些福相的姑娘嗎?”小熊姑娘突兀開口。
顯金本轉身欲離,聽她說話,便收起臉上了然的笑,轉過身來,笑盈盈道,“您還記得她?您記性倒好,她并非我們店裏的夥計,隻是偶來幫忙的陳家姑娘。”
小熊姑娘抿抿唇,回頭看了看小院。
“看吧”小院子裏收費更貴,大廳裏有三十文一壺的茶水,院子裏隻有六十文一壺的價位,與高價位匹配的是院子裏更爲清幽的環境、更爲稀少的客源、更爲精緻的裝飾和更爲完善的服務。
泾縣的家庭雖不窮,卻也沒富到能随手拿六十文來喝一盞茶的地步。
故而院子裏的客人,常年隻有一兩個。
其中一個,還是四腳朝天吃白食的喬花花。
今天是初十,喬花花要閉關練字,不能來。
整個院子,便隻有小熊姑娘一人。
“倒也不是記得。”
小熊姑娘輕聲道,“與她議過親的崔大人,如今正與我議親。”
來了來了。
顯金本直起身,聽她這樣說,又默默地蹲了回去。
“是嗎?”
顯金反省,這聲音聽起來不是很驚訝,便重新調整情緒,“是嗎!?”
小熊姑娘垂眼掃了顯金兩眼,似笑非笑道,“掌櫃的明明就猜到了,何必這個語氣?”
顯金張了張口。
小熊姑娘探身推了一隻竹椅道顯金身前,素來平靜無波的面上挂了一絲善意的笑,“您不忙吧?”
忙,也要說不忙。
顯金本沒有一顆八卦的心——前世上哪兒八卦去?八卦隔壁床吃的什麽藥?還是八卦明天給她做手術的醫生靓不靓?
她現在的八卦火苗,完全是被阿左和阿博兩公婆點燃的——這倆見面就是八卦,泾縣的碎嘴皮子快被他們嚼完了!
顯金默默收拾圍裙坐下。
小熊姑娘笑了笑,“沖您打聽打聽,您家大姑娘與崔大人的婚事,是如何化掉的呀?”
化掉這個詞,用得就很精妙了。
本來就是一堆泡沫,拿到太陽底下一曬,不就化成水了嗎?
顯金歪頭想了想,有點拿不準小熊姑娘掌握情況到哪一步了,便打了個哈哈,“就那樣呗,拖久了,又恰逢我們家大老爺在任上積勞成疾.本也不算定親,這樣一來,這門親事便更無疾而終了。”
小熊姑娘對于顯金十個字吞八個,剩下兩個都是語氣助詞的行爲并不意外,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喝了一口,贊道,“果然在深井裏窖過更爽口。”
又笑道,“您确是腦子靈的,陳記如今被您打理得火火紅紅,陳家三爺出的那本《泾縣十八吃》甚至傳到了宣城府,大家夥都愛看,連青城山院的喬山長都對您青眼有加.”
小熊姑娘一邊說,一邊給顯金也倒了一盞茶,“泾縣您就是當家人,小女相信您在陳家大姑娘退親這件事上,一定不會是個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