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顯金死了。
準确的說,她死過。
是過去式。
人死了,最後消失的是聽覺。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賀顯金以親身經曆證明,這個說法是對的。
在她眼前漆黑一片、意識快要消散時,她耳邊全是烏拉拉一片的哭聲。
這輩子,她活了二十四年,至少有十年都在病床上。
先天孱弱的心髒讓她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劇烈活動,甚至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她的人生充滿了小心翼翼與意外事故。
感恩家庭充足的經濟實力,幫助她一路小心翼翼地避開意外與事故,努力地活下去,在活下去的基礎上讀書、考學,甚至成功拿到商科畢業證書,進入家族企業從零做起,慢慢累積經驗。
她以爲她能一直小心下去,卻倒在即将跨入二十五歲的前夜…
親人與朋友的哭聲交織在一起,賀顯金卻能精準分辨出媽媽的聲音。
撕心裂肺,卻無力回天。
媽媽沒事…這是好事…媽媽…
賀顯金很想安慰,努力張嘴,渾身卻像被混沌細密的線纏繞住。
耳邊的哭聲一點點弱了下來。
大家再見,小金走了哦。
賀顯金終于什麽也聽不見了。
——
賀顯金再睜眼時,就變成了渾身濕漉漉的賀顯金。
大魏的賀顯金。
宣州的賀顯金。
造紙世家,陳家三房的如今十五歲的賀顯金。
同名同姓同字,但截然不同的賀顯金。
這個賀顯金身體健康,通身無病。
無病,但有災。
前頭那個賀顯金因落水溺斃,一命嗚呼了,被她這抹剛死的、百年後、異時空的遊魂莫名其妙接替了身體。
作爲一個卧病在床,常年混迹于二次元的新青年,她異常迅速地接受了借屍還魂、穿越重生等離奇事件的發生,并且立刻投入到新身份的摸排探索工作。
不摸查不知道,一摸查吓一跳。
這個身體的賀顯金,身世是有點小曲折在的——她姓賀,但負責她吃喝拉撒的人家姓陳,這姓陳的主家是她娘的第二任郎君,她娘是這陳三郎君的寵妾,而她是她娘和前夫的種。
簡而言之,她是個拖油瓶。
而且是,依附着妾室生存的、不那麽名正言順的拖油瓶。
賀顯金咂舌。
在封建時代二嫁,還帶上與前任的孩子,她娘真是個勇猛的妾室。
當賀顯金認真打量自己金碧輝煌的寝室和貼身侍候的四個丫鬟後,不禁再度感歎:她娘真他娘的是個戰鬥力爆棚的妾室啊!
她一個拖油瓶物質條件這麽好,真的合理嗎?
隻可惜賀顯金來的時候,賀小娘已經纏綿病榻好些年了,而原主的落水加速了賀小娘的病程——賀顯金借屍還魂後的第五日,賀小娘最終撒手人寰。
即是現在。
風動窗棂。
嘎吱嘎吱作響。
賀顯金思緒緩慢回轉,眼神輕輕落在陳三爺臉上。
每一個勇猛妾室的背後,都有個戀愛腦的男人。
陳三爺确實是個戀愛腦。
這個認知,是整個陳家的共識。
陳家造紙起家,現已有百年。
如今的大魏朝雖不存在于賀顯金有關封建時代的任何認知,但無論是風土人情、地域劃分還是學家背景、統治體系都留有宋明清時期的影子。
許多熟悉的地名和物件,讓賀顯金代入起來不算困難。
宣紙宣紙,其實就是宣州出産的紙張,而在宣州這個地界兒,陳家又算排得上号的紙商。
賀顯金剛來前幾天就拿着陳三爺三房的丙字牌,在陳家内院裏裏外外走了一圈。
光是内院就有四進,分作五個院子。
話事人陳老太太獨住篦麻堂,在京做官的陳大老爺、陳家長房的選草堂,二房的漿造堂,三房的撈紙堂,另有一個空院子挂了晴曬堂的牌子。
一聽就是造紙的。
篦麻、選草、漿造、撈紙和晴曬,組成了一張張肌清玉骨的紙,也組成了阖家主仆七十六口的宣州陳氏。
簡單來說,陳家就是宣州幹得不錯的本地城鎮民營企業。
老太太内外一把抓,兩手抓兩手硬;老大負責開拓仕途市場;老二跟着老太太打理生意,等待着繼承陳氏紙業;至于老三嘛…
小兒子基本都拖後腿。
陳老三也不例外。
陳三爺,名曰陳敷,六歲啓蒙,現如今三十有六,文不成武不就,十八娶隔壁江南道織造行業民營企業孫家嫡幼女爲妻,本應就此過上鬥雞攆狗的正常小富二代草包生活。
奈何在二十七歲的高齡,遇上了碰到災荒的看似柔弱如菟絲花的賀艾娘,和小拖油瓶賀顯金。
從此,陳老三的戀愛腦開了竅。
頂着壓力固執地納了二嫁的賀艾娘爲妾。
從此就跟魔怔似的。
但凡陳三太太孫氏有的,管他龍肝鳳膽,他一定要給賀艾娘搞到手。
就算被母親指着鼻子罵也不在話下。
賀艾娘纖細敏感,又體弱多病,陳老三便日日不離身,自掏腰包,人參燕窩如流水地往賀小娘房裏送。
不僅送,還要敲鑼打鼓地讓所有人都知道。
讓所有人都羨慕!
讓所有人都看到他,陳老三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他會寵人!會疼人!
不是幹啥啥不行!
三房内院都羨慕賀艾娘“盛寵”加身。
賀顯金卻一邊打聽,一邊在陳老三戀愛腦的标簽前默默貼上“叛逆”與“幼稚”。
賀顯金東拼西湊出,陳老三和原身她娘,大概就是中二病叛逆草包二代與小白花柔弱女主的故事。
顯金的目光從戀愛腦陳老三的臉上,移到棺材前的牌位上。
上面刻着,“吾妻賀艾娘之位”。
賀顯金輕輕歎了口氣。
吾妻,吾妻。
陳老三真正的妻,這口氣能忍?
恐怕早就不想忍了。
正是原身莫名其妙的落水,才導緻賀小娘病情突然惡化的啊。
希望大家點一點那個新書投資
以後大概就是早上八點左右發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