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安豐塘畔,春風拂面,塘中有島,島中有塘。
重明今天倒是很驚奇,祁靈這丫頭居然能淩晨四點早起,雖然直接把自己連人帶鋪蓋塞進車裏這事,讓他有些不舒服。
一路颠簸後終于到了安豐塘,還沒緩過神,祁靈便拉着重明去拍照了。
“哦?以前沒發現你還挺愛美的。”
祁靈拿開重明揉眼睛的手,嬌嗔道:“廢話!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啊。”
重明應付道:“好好,我們家小靈最美了。”
祁靈背過身去,“别鬧了,快拍吧,我約了一個可漂亮的姐姐,别把我拍的不如人家哦。”
兩人正在擺着動作,空中一陣烏雲突然遮蔽了太陽,空氣中的濕度明顯加重了。
“赫呀!真掃興,重明,别拍了,快來亭子裏避雨呀。”
一位極其性感的美女向兩人走來,她的紅色的秀發是波浪狀的,穿着黑色皮夾克和包臀牛仔褲,一雙又長又美的腿上是黑色的網格絲襪。
女人的聲音很高冷:
“你便是現任萬妖館館主?我是勝遇,幸會。”
她怎麽知道我是萬妖館館主?
祁靈有些社恐,網上聊的開,現實裏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重明,這位就是我說的那個姐姐。”
重明上下打量着勝遇,眼神間有些威脅的意味;
“你想做什麽?”
勝遇卻是直接在重明身邊坐下,盯了他好一會,笑着說:
“隻是約小姐妹一起出來拍照,這位小哥,未免管女友管的太嚴了些。”
祁靈紅着臉說:“沒有了,勝遇姐姐,重明都能當我祖宗了,哪能是我男友啊。”
勝遇豎起食指噓聲道:“小館主,妖怪啊,可不喜歡這話哦。”
直到現在,祁靈才發現勝遇也是妖。
怎麽這麽倒黴?本想着約漂亮姐姐一起拍美照,結果隻是進入了一廂情願的陷阱!
細雨很快落下,并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這塘畔的亭子是仿漢朝風格建立,雨中觀景别有一番風味。
勝遇的坐姿很優美,左腿壓在右腿上,兩隻小腿貼合的很緊密,祁靈也想這樣做,卻發現有點自取其辱了。
重明立即起身坐到了另外一邊,直言道:
“有事便說。”
雨水加重了,打在水面上激起一朵朵水花。
“如兩位所見,我走到哪裏,哪裏便會突降暴雨,若是停留一處,不久後便會引發水災。因此我想求助于萬妖館,讓我失去這詛咒一般的能力。”
數千年來,勝遇不停歇地在這片大陸上遊蕩。
天生引水的能力,讓她隻能在水利設施完善的山間水庫栖身,在人類聚集的地方,甚至不能停留一天。
重明看出祁靈變得很木納,便又坐到了祁靈的身旁,對勝遇說:
“見勝遇,則大水,我聽說那是你的天性。爲了人類摒棄自我值得嗎?”
勝遇撩動發絲,有些傷感地說:
“那并不是我的天性。這裏之前叫做芍陂,更久之前被稱爲:玉山。”
玉山,那是一個典籍中記載的名字。
陰雲常年籠蓋着附近方圓百裏的土地,洪水自天上而來,持續的沖刷着周圍的群山,在山下形成了極其肥沃的平原,卻沒法開發成良田。
公元前598年,楚王宮。
“孫叔敖,期思雩婁灌區的修建,我楚國之人是有口皆碑,贊不絕口。”
“仰仗于王上教導有方,雩婁大人刻苦勤勉,非敖一人之功。”
“說得好!國内有一地,名喚玉山,妖鳥勝遇所居。若是卿願爲本王殺妖鳥,開良田,爲國爲民皆是不世之功!”
……
距離玉山區域二十裏之外,往來行人無不披着蓑衣。
孫叔敖攔下一位老者問道:“老先生,這種現象持續多久了?”
“多久?呵,亘古至今,便是這般,苦不堪言啊,苦啊。”
孫叔敖向老人施禮告别,走到玉山腳下,方才明白什麽叫做天河傾崩,雨落如柱。
好在這四周的植被茂盛,不然定是無立錐之地。
孫叔敖命一衆随從盡快搭建起一間竹舍,以便于長期的觀察此處地貌,尋出一個修建堤壩,化洪澇爲活水的好法子。
“阿壯,這種竹子堅韌挺拔,生長的很茂密,可以多伐些。”
名叫阿壯的小夥子撸起袖子,啐了一口吐沫在手中摩擦,掄圓了力氣,砍竹子和婦人割草一樣容易。
“令尹大人,阿壯别的本事沒有,但有的是力氣。”
衆人都爽朗地大笑起來。
突然,衆人的目光都被一名走向自己的女子吸引了:這女子的衣着很怪異,并不是當代任何一個諸侯國流行的款式。
女子身上兩條豔紅色的絲巾包裹着胸前,絲巾的兩頭在背後打成一個結後在兩臂上纏繞,平坦的小腹裸露在外;下半身是寬松的絲綢闊腿褲,隻是褲子大腿以下是開叉的,漏出小腿迷人的曲線;她并沒有穿鞋,腳腕上的小鈴铛非常引人注目。
雖算不上是傾國傾城,也是頗有姿色,笑起來的樣子很迷人,說不出是性感還是天真。
“幾位公子,不知在此處作甚?”
孫叔敖立即握住佩刀,擡手止住了議論紛紛的衆人,眼睛微迷抽刀道:“妖?在此玉山之中,隻能是勝遇了吧。”
雨水越來越大,又一波山洪要爆發了。
勝遇輕笑道:“不近女色的男人可不多見,乖乖葬身在山洪中不好嗎?”
孫叔敖果斷拔刀刺向眼前的女子,對阿壯說:“阿壯,帶他們先走,告訴山腳的人,山洪要來了!”
“大人,阿壯不能走!”
勝遇兩指輕松地夾住刀身,稍一用力,刀刃向外翻轉過去。
“滾!你想拖累我嗎?“
阿壯朝着孫叔敖深深鞠了一躬,對其餘人喊道:“走!”
顯然,普通的兵刃是傷不得這妖鳥的,山洪裹挾着樹木近在咫尺了。
孫叔敖放下刀,向前一步死死抱住勝遇。
“妖鳥,今日便是粉身碎骨,吾也決不放手!”
勝遇活了幾千年也沒見過這種角色。
“爲什麽一定要對我趕盡殺絕呢?”
孫叔敖聞之一愣,随後斷言道:
“勝遇,汝的存在就是對楚國人民的災害。”
她笑了,悲涼的說:
“災害?這些年我從未踏出過玉山一步,我在這裏的時候,還沒有什麽楚國,現在你們說我是災害?”
堵不如疏。
孫叔敖今日便是殺了勝遇,日後真能心安嗎?
更何況,勝遇倘若真的心狠手辣,自己早就被淹沒在泥石流裏了吧。
勝遇帶着孫叔敖飛向空中,雨水打在兩人身上,看不清是淚還是水。
“我早日就聽說過你,治水能臣孫叔敖,呵-——,莫非我不願去看看這大千世界嗎?”
孫叔敖又何嘗不知這是天道所至,非人力能夠逆轉的呢?在他看來,勝遇生來便會引發水患,這并不是她能阻止的。
但隻要能夠順勢而爲,人們還是可以逆天改命。
“勝遇姑娘,可願信敖一次,請姑娘先離開玉山,三年之後再回此地,則人們不必再受洪澇侵襲之擾,屆時姑娘之雨将是楚國的福事而非禍事。”
姑娘?還是第一次有人喚作勝遇姑娘。
“先生說的容易,若是我到了它國,不也是它國人眼中的禍害嗎?”
孫叔敖突然意識到:勝遇事事爲人類讓步并不是理所應當的。
“以敖的性命作爲擔保,兩日内,敖定找到兩全之策,若不然,敖願憑姑娘發落。”
看着男人堅定的眼神,勝遇默默點頭,她将孫叔敖送至山腳,分别前說道:
“雨勢日日加重,七日一個周期,而今日恰巧是第七日。明日的雨勢會是七日内最輕,願先生早日找到治水之法。”
孫叔敖拱手道謝,山洪雖然停止了,但四周一片狼藉,阿壯他們生死不明,麻煩事才剛剛開始。
走至之前歇息的村莊前,阿壯一行人就連忙迎了上來,互相問過平安後,孫叔敖突然發覺此地便是最适合修建水利設施的地方。
這個村子位于一個山坡之上,地勢低易聚水,且山洪到村前不久處便會停息。
位于東面的積石山、東南面的龍池山和西面龍穴山都有溪流在此處交彙,群山環繞,正是進行蓄水灌溉的風水寶地。
唯一的風險便是背倚玉山,雨水不停地沖刷着山體,實在是難以施工。
孫叔敖指向不遠處的一個亭子說,“既然人們把那個亭子叫做芍亭,從今往後,這裏便是芍陂。”
要想盡快地修建水門控值水量,做到開門疏水,閉門蓄水,就必須先和勝遇談一談了。
經過兩日的實地調查,孫叔敖的心中已有了大緻的規劃。
這一次孫叔敖上山并沒有帶任何人,勝遇很驚奇他居然守信一個人回來了。
“先生可是找到了治水之法?”
“吾有一玉佩,可減輕雨霧的侵擾,是先前于雲雩之野治理水患時,玄龜所贈。姑娘可佩此玉,遍遊諸國,但不可在一地久留,隻要姑娘遠離人群,便不會被人察覺加重的雨勢與姑娘有關。”
“這便是先生的治水之法?讓我從此四處漂泊,無以爲家?”
孫叔敖自知這樣對勝遇極不公平,但眼下别無他法。
“正如敖先前所說,三年,我以性命向姑娘起誓,三年後此地将再無洪澇,屆時姑娘之雨,非但不是楚國之疾,反倒是楚國之福。”
區區三年,對勝遇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勝遇接過孫叔敖手中的玉佩,她勾起男人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
“先生,說好了,三年後相見。”
說到這,勝遇看向遠方不再說話了,故事似乎結束了。
雨水慢慢地輕了,祁靈注意到勝遇腰間挂着玉佩,正在微微發光,她不懂勝遇爲何這麽在乎人類的死活,和孫叔敖約定的意義何在。
“歸根結底,你幹嘛爲了人類委屈自己呢?”
勝遇看向池畔邊的孫叔敖石像,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我出生時,恰逢逐鹿之戰,人類和神明們争鬥的好兇,鮮血染紅了河流,我的同族也慘遭屠戮。雨師大人爲了保護我,便賜予了我引水的能力,她将我送到玉山,說不久後會來接我。”
玉山是蚩尤部落北上的必經之地。
祁靈知道再追問下去有些越界,今天遇見這事實在不是她的本意,祁靈在某社交軟件上看見了勝遇的cosplay圖片分享,經過多日的探讨攝影技術後,才決定來面基。
爲了防止被仙人跳,她還特地拉上了重明。
祁靈喚出萬妖譜,說道:
“勝遇姐姐,雨師之力會從你身上剝離,與之相應,你要付出的是三成妖力。”
勝遇果決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她必須把玉佩還給那個人。
“一切就拜托館主妹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