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給了自己一個尚方寶劍,實際上這是樹立更大的矛盾。沒有見過面尚且來了個弩箭的火力偵察,如今這番宣言,和傳位繼承人有點差不多,豈不是進一步擴大矛盾。
韓山童肯定沒有這個意思,他的本意肯定是,盡可能的給予毛貴最大的便利。畢竟他韓山童是人,不是神仙,不可能時時刻刻的跟在毛貴的身邊。
“韓師兄太客氣了,我就是來避難的,日後條件許可了,我還是要回去的,這段日子就仰仗諸位多多關照了。”毛貴急忙将自己的态度給表明了,自己絕不是來摘桃子的。
不管他們信不信,起碼這個态度是要的。毛貴這麽一說,韓山童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朝着衆人了瞪一眼,沒有說話。
“毛師叔這是說的哪裏話,是不是覺得咱們都是大老爺們,怕找不到媳婦吧!”杜遵道身邊一個小個子年輕人,朝着毛貴擠眉弄眼的說道。
“哈哈……”衆人不約而同的笑起來,沒有看出來這人有如此急智,将尴尬的話題給岔開。
“羅文素師弟,平時師兄弟之間,你開開玩笑也就罷了,怎麽看師叔年紀輕,你就沒大沒小的了,你這個刑堂的堂主,我看是要換換人了。”端坐一旁的大長老劉福通,闆着臉呵斥道。
“大師兄教訓的是,我下次不敢了!”羅文素是刑堂堂主,有些散漫的感覺,怪不得三個哨兵聽說回刑堂接受懲罰,原來有這個活寶存在。
“記得就好,今天召集大家,就是商讨如何應對鞑子朝廷的步步緊逼,月前教主遇險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劉福通算是放過了羅文素,将話題回到今天議事的核心上來。
“教主、大長老,還有各位兄弟,我認爲咱們應該停止活動,養精蓄銳爲好,犯不着和鞑子硬碰硬。”說話的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看上去有點像賬房的先生。
“關堂主說的在理,鞑子不可能連年清剿,還不是和往常一樣,雷聲大雨點小,最後回去謊報,說殺了多少白蓮教徒,好升官發财。”關堂主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擊掌贊同道。
同時還有其他幾人點頭稱是,就教中的這點人手,還是保存實力的好。
看得出這些持撤退戰略的人,相對都是一些年齡在三四十歲以上的老人,和杜遵道他們這些韓山童的徒弟,明顯的有着不一樣的态度。
“關堂主的意見,我不敢苟同,這一次師傅遇襲,遭遇的是來自大都的親衛軍,而不是以往鎮戍地方的二鞑子。他們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是真的要将咱們連根拔起,大都的情報顯示,太師脫脫這次是要傾全力,鏟除江湖危險勢力。”杜遵道一邊說着,一邊展開了一副地圖。
“大家請看,我這張圖不是什麽行軍圖,而是太師脫脫的發迹圖,從他爲官開始,每一個地方的不穩定因素,全部都被他以各種手段一一清除。其中就包括赫赫有名的天道會、九義寨、李氏三雄的李家莊。”随着杜遵道的手指,地圖上面三個大紅叉,凸顯出來。
“太師脫脫可不是一個文官那麽簡單,不但武藝精通,而且熟悉兵法。九義寨那一戰,以區區一千新附軍人馬,就打敗了号稱萬人的九義寨,說萬人有些誇張,但四五千人馬還是可信的。”
杜遵道這麽一說,衆人不禁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毛貴從他們的口中得知,這九義寨當年也是威震一方的江湖巨擎,卻在一夜之間被鞑子兵馬殺得一幹二淨。
新附軍的戰鬥力大家心知肚明,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是卻打敗了如日中天的九義寨,不得不說這指揮官的用兵如神。
如今太師脫脫掌控最爲精銳的鞑子親衛軍,一旦白蓮教龜縮不出,很有可能被鞑子步步爲營的一口一口吃幹淨。
“所以,我認爲這一次我們絕不能再退讓,我們要予以反擊。當然了,不是要拿雞蛋往石頭上碰,而是要起事!”
杜遵道說道最後的時候,整個窩棚都安靜了下來,幾乎隻剩下大家緊張的呼吸聲音。
起事?
不同于江湖勢力或者小團體和朝廷叫闆,僅僅是剿匪那麽的簡單兒戲。
這是真正的造反,不死不休的局面,是要拖家帶口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失手,就是全家、全族、全村的人,一同死亡。
白蓮教曆史上這樣的起事,曆朝裏曆代都有過,每一次過後幾乎都造成了白蓮教的銷聲匿迹。
如今在鞑子朝廷的高壓之下,生存的空間越來越小,已經到了再不舉事,就要自行滅亡的地步了。
每個人都在冷靜的思考,毛貴原本一副旁觀的心态,此刻也變得異常沉重起來。手上有一份鞑子朝廷官員的奏折内容,就是專門針對明教而做出的清剿計劃,奏折已經被鞑皇帝同意實施,而且已經進行了三年之久。
明教浙江分舵的突然遇襲,白蓮教揚州府名單洩露,絕不是孤立的事件。這兩處地方,都是教中财富的主要來源之地,可以說,已經掐住了明教的要害,明教的根基。
韓山童看出了毛貴的焦慮之色,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朝着其他沉吟不語的撇撇嘴,意思是看大家怎麽說。
教主就是教主啊,在大家的意見沒有出來之前,先不要急于發表自己的意見。
“起事勢在必行,但是咱們一沒有武裝,二沒有糧草,更是倉促行事,這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關堂主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衆人點頭稱是。
“看來大家都覺得起事勢在必行,那我也說兩句。”一直沒有吭聲的劉福通,環視一圈後,清了清嗓子。
“自古以來,但凡起事都是順勢而爲,陳勝吳廣如此、劉邦如此,都是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倉促而行,就是準備充分的東漢黃巾大起義,也是洩密後匆匆舉事。”
劉福通對于曆史上的著名起義,那是如數家珍,一個目的就是起義并不是萬事俱備了才開始的。
“那麽有人就要問,順勢而爲,我們順什麽勢?”劉福通說道這裏,故意賣了一個關子,拿起身邊的大茶壺,咕噜咕噜猛灌了幾大口。
一時之間大家讨論起來,隻是再也沒有劉福通、杜遵道幾人說的那麽文绉绉的,全是滿口的粗魯話。
“順勢而爲?”毛貴也在思索,順勢而爲,用在武學上,就是借力打力,往往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往上推理想不出來,不如逆向思維,假設起事遇到的困難是什麽,不就可以了嗎?
起事之後,就不再是一個幫派,而是一個軍隊,一個政權,要有武裝力量,要有後勤糧草,要有的東西太多了!
但是不管是什麽,總離不開人啊!
毛貴想到了這一點,頓時豁然開朗,知道了劉福通的順勢而爲是什麽,就是這個黃河岸堤上的河工。
十幾萬河工!
對于鞑子朝廷就是一個大大的火藥桶!
對于白蓮教來說,就是龐大的兵源,哪怕是百分之一的人加入了白蓮教,那都是不可估量的巨大力量。
陳勝吳廣當年不過幾百人,揭竿而起瞬間就發展到幾十萬人,建立政權。如今的白蓮教有着廣泛的教徒基礎,成熟的組織框架,一旦起事,絕對是一場巨大的震動。
順勢而爲!
好一個順勢而爲!
毛貴對于這個大長老劉福通不得不刮目相看,能夠從危機中找到一條解決之道,這種遠見和洞察力絕不是一般人做得到。
韓山童不行,周子旺不行,他毛貴更不行,他們更多的有着江湖人的特色,而非政治家的眼光。
“哦,毛師叔一臉笑意,莫非想到了答案?”毛貴僅僅是臉上流露了一點表情,就被看似垂頭思考的劉福通看穿,整得他一點脾氣都沒有。
“大長老謬贊,這師叔我可不敢當,萬萬當不起,當不起!”劉福通和韓山童的交情如何,那是他們的事情,但是叫他毛貴一聲師叔,毛貴真不敢接受。劉福通的能耐就這順勢而爲這一個發現,就足以說明一切問題。
“師叔就是師叔,都怪福通忘了基本的禮數,劉福通拜見師叔!”劉福通突然站起來,朝着毛貴就是深深的一躬到底到底,态度十分誠懇的問候道。
“杜尊道拜見師叔!”
“羅文素拜見師叔”
……
有了劉福通的榜樣,韓山童的其他徒弟,也都一個個有樣學樣的朝着毛貴行弟子之禮。至于其他的堂口堂主或者教中長老,則是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們該如何的稱呼毛貴。
“不敢當,不敢當……”沒有想到被劉福通搞了這麽一出,弄的毛貴有些手忙腳亂的,隻能虛僞的客套道。
“毛師弟你就坐下,這是弟子們的一點心意,難道還怕他們跟你要紅包嗎,我看他們誰敢?你倒是說說,這順勢而爲是順應的什麽勢?”這時候還是韓山童出來解圍,打趣的說道。
韓山童相問,毛貴不能在藏着掖着,估計韓山童想要大家認同自己,這才半推半就的說道:“是人,是這修理河道的河工,他們不堪壓迫,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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