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燈光渾暗的四方牆壁，他停在門口。
回來的一路上，顧雨筝都沒有問孫子爲什麽要撒謊構陷人家小女孩，更沒有責怪他那一切不理智的所作所爲。
就連回到家裏，也隻默默地去燒水，然後給屋子裏面的貼滿獎狀的那面牆下的床插上電熱毯插頭。
“很累了吧，水燒熱了自己倒來洗個臉，泡泡腳就睡吧，睡前記得先拔掉電熱毯的電源。今天北風大，地幹得快，我去澆一下外面的菜地。”顧雨筝摸摸孫子的頭，提着水桶就關門出去了。
剛才路過這房子旁邊的空地，大約就是奶奶口中的菜地了吧。
這個簡陋的一樓小單間裏，有兩張床，有廚房、有衛生間，還有獎狀牆邊靠着一張破舊的矮小書桌，書桌上有台燈。
台燈與那床上的電熱毯，共用着一個顔色發黃的電插闆。
按着招呼，顧顔提着燒得暖暖的水壺，到有些異味的衛生間裏找到了一個一看就是買洗潔精送的塑料盆，倒入熱水準備洗臉，才發現，挂門後釘子上的毛巾，兩條都是破損的。
平行世界裏的完顔熙，就過着這樣的日子……
但至少，他還有奶奶的理解與陪伴。
而從前六歲開始便長時間自己獨住的馬小伶，所過的日子是不是也如這樣？
已經躺在陳舊卻也溫暖的被窩裏，握着駝鈴的顧顔，心中縱然因不舍而如被刀割，他卻仍堅定隻自己一人回去的決心。
雖然以後都不能再看到活蹦亂跳的她了，但她喜歡睡覺，能一直陪着靜靜的她，雖是無奈，但也算是一個對她最好的選擇吧。
正準備按照小青教的方法搖鈴之際，一陣北風吹過，吹得有縫隙的窗門當當作響。
奶奶剛才隻給一張床的電熱毯插了電源，顧顔想着臨走前就給她留一下溫暖的床鋪吧。
他起身到對面的床鋪，想要尋電熱毯的電插頭，卻發現，這床不但沒有電熱毯，連墊床褥都沒有！
環顧屋内一周，回憶起在這平行世界裏與奶奶一起短暫的一幕幕，他突然覺得，他不應該就這樣走了……
可隻剩下一天多時間，他能爲這裏的奶奶和完顔熙做些什麽？
……
天亮了，一早醒來的顧顔仍窩在床上假裝未醒，等顧雨筝蒸熱了饅頭，炒了些鹹菜吃完出門，他才急忙起床，并留了字條：
奶奶，我有急事要去辦，可能很晚才回來，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落款，他寫的是完顔熙，那個他十五年未再用過的名字。
在一堆衣服裏翻出來一件最合身幹淨的外套穿上，他踏出家門。
從黑網吧裏赢了遊戲賭徒幾十塊錢，顧顔離開網吧前望了一眼挂鍾，上午八點，打車去到況氏，正好是上班時間。
一切都如他預計的那樣，在如顧氏一樣高大的辦公樓下等了十分鍾，從絡繹不絕的車流中，他一眼認出來了已經55歲的馬小玲從車上下來。
“馬董……”已經借打遊戲的空隙，上網查清楚了況氏及馬小玲在這平行世界裏的背景，顧顔沒有喊馬小玲況太太，而是直呼她在公司裏的稱謂。
老闆被陌生人騷擾，司機連忙下車阻攔，“你誰家的孩子，不要在這裏搗亂！”
顧顔定睛一看，竟然是彭叔，“彭叔，你現在幫馬董開車呀！”
這孩子，一臉的人精兒相兒，竟然還知道他姓彭！
“哎呀，你這孩子，我可不認識你呀，快走開吧，馬董趕着開會呢！”生怕被牽扯上，彭叔抱起顧顔，讓馬小玲能順利進入辦公樓。
馬小玲拍了拍被顧顔攔着時不小心弄皺的衣袖，隻望了一眼從頭到腳穿搭不但不相配，還有些不太合身的孩子，沒有說話，徑直往門禁處走去。
“馬董，你的網購軟件沒有強有力的支付後台支持，是不可能得到用戶信任的，我手上有成熟的支付軟件，還能把支付終端對接到每一個用戶！”
被彭叔抱住的顧顔爲了把握這個不容他錯過的機會，隻能沖着已經入了大樓的馬小玲喊。
“未來十五年，人工智能系統的一系列軟件是掌握國内乃至國際經濟發展方向的重大闆塊，隻有掌握這方面的技術才能站在高點，這世上，現在隻有我能寫出這些程序并運用到實際中去！”
懷中的小孩說起話來與公司裏的那些什麽工程師那樣一套一套的，着實令彭叔另眼相待，但他始終是個孩子，不能是在排除胡說八道的可能性。
“你一小孩，膽子還挺大的。雖然年中會有三幾個年青人這樣來攔路求職的，但像你這麽小的，還真是頭一回撞見。”見馬小玲已經被前台引入了辦公樓，彭叔才放開了顧顔。
彭叔一放手，顧顔就跑到門禁處繼續喊話馬小玲，“馬董，你不相信可以問問你的侄孫女兒馬小伶，以她所知道的，我已經可以寫出來無人駕駛汽車的軟件，地面定位追蹤軟件，手機支付軟件……”
電梯口處，所有人都停在電梯口，等他們的馬董先入電梯，可馬小玲卻停在原地，用手機撥了馬煩家裏的電話号碼。
“喂，馬煩嗎？讓伶兒接電話。”
“伶兒，姑奶奶給你打電話了！”
很快，一個稚嫩的聲音傳過來，“姑奶奶？”
“伶兒，你知道什麽是人工智能系統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知道是知道的，但是……”
“給姑奶奶說說。”
“例如移動數字支付、全智能化家居、無人駕駛汽車……”
“好，讓爸爸接電話！”馬小玲打斷侄孫女兒，“馬煩嗎？馬上把伶兒接過來我辦公室，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等她來一起處理一下。”
不需要等回應，馬小玲挂掉了電話，轉頭跟替她開門禁的前台說，“去，把老彭攔着的那個孩子帶到我辦公室來！”
也是沒有等回應，她進了所有人爲她讓出來的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