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韓虎躺在病床上,一言不發。
家屬都在門外,花了一些錢,找了一些人,要了一個單間病房。
馮源臉色陰沉的站在病床前,他以爲自己有面子,以爲自己可以跟曹海洋對話,以爲可以在‘上層建築’這裏,談一談,事情已經發了,魏濤沒吃虧,南邊被砍傷了兩個人,打傷了七八個。
他以爲,這邊有個态度,再拿出一些錢,約定一個各自安好,是可以談的。
結果,萬沒想到,劉大龍有顧忌不敢言語,反倒是那個魏濤,看着年紀輕輕挺好說話,動起手來毫無顧忌,下手如此之狠,明天韓虎就會轉到省城的醫院,請了南邊的外科大拿過來‘飛刀’,再給他好好接一下腳筋。
經過衙門口?在韓虎這裏根本不存在,也就是當下這個年代好了,不然今晚他還要擔心會被人到醫院補刀。在韓虎年輕時,這樣是常态,不報衙門,也不用擔心家人,這種事就跟家人沒關系,你有能耐,我們刀兵相見,誰把誰打服了算。
不同程度的手術,能決定未來韓虎是自己行走或是拄拐行走,亦或是靠輪椅成爲出行工具,想要完好無損接上,幾乎沒可能,那是連續的幾刀,手法粗糙一些,可結果卻是大面積的創傷面,完全是奔着直接廢了他這條腿去的。
“我聽說,顔博那家夥出面?”韓虎顯得很平靜,江湖路就是這樣,你退休好好退沒問題,可你貪心起來想要再搏一把,那任何結果,都必須承受,無論伱願意不願意,畢竟是多年老江湖,韓虎的心态還是不錯,至于如何做,他現在心裏也沒有準譜。
要不要繼續撕下去?
劉大龍那邊,他不懼,知道劉大龍現在有家有業有産,即便事發了也不一定敢去拼,尤其是跟自己拼。
以爲魏濤是一個背靠大樹的二世祖,至多是帶個話不會親自下場,到時候給曹副職面子,這邊該賠禮道歉擺酒就擺,該拿錢拿錢,踢掉劉大龍占據他的份額,内心卻沒想着完全将魏濤踢出去。
沒有曹海洋,還有魏濤的腦子呢?
作爲劉大龍曾經的老大哥,這兩年來劉大龍的發迹,韓虎看在眼裏,最開始是高興,自己也跟着借光,多賺一些錢。
伴随着‘天然居’的業務拓展,韓虎已經羨慕了,待到他多次去那邊請客吃飯,劉大龍很講究也大方,從來就沒收過他的錢,還告訴經理允許他簽單。
韓虎看到了養殖基地,看到了大棚蔬菜,開始意識到人家連鎖超市的套路,現在玩得更高端了,不僅從南邊在趟水果和蔬菜的産地直購,這邊生豬家禽牛羊以及一些時令小蔬菜,都在以源頭穩穩控制着連鎖超市在其麾下的穩定。
這時候再看家裏開的兩個果蔬超市,韓虎覺得一點也不香了,哪怕劉大龍在貨款上從來都沒有賺過他的錢,哪怕每一批貨物不管多少都沒有虧待他一份。人的貪心一旦冒出來,不可抑制。
韓虎不算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在江湖上也是僥幸躲過了幾次大災大難,本想着老老實實退休賺點外快潇灑的活着,實在是沒忍住來自這一筆生意的巨大利潤,當三家批發商找到他的時候,一拍即合。
借用‘天然居’作爲一個聯絡中樞,劉大龍最近這半年交際圈子廣了很多,韓虎看在眼裏,也從來沒有覺得能在這方面壓對方,他能想到的,是最簡答的方式,也是他覺得最有效的方式。
在本地的信心都不足,營造一個假象的氛圍,在從旁給劉大龍傳遞一些假的消息,模糊他的判斷,讓他出發遠方的合作夥伴那裏,想要從批發集散地和源頭産地來查找原因。
不經推敲,也沒想過如何缜密,要的就是劉大龍離開松江,出現在看似熟悉實則能讓你瞬間陌生的地方,直接将你人留在那。
這一點,韓虎和魏濤的想法一緻,弄殘了,一旦事态不可控制,這個結果還是可以承受。韓虎想着的也是讓劉大龍至少在病床上先躺幾個月,劉磊他根本沒有放在眼裏,到那時,韓虎是有信心聯合這邊三個批發商,吞掉整個渠道,讓連鎖超市這樣的模式握在自己手裏。
不是不可複制,隻是‘宏福’和‘鮮時光’提前搶占了市場,再去開辟新的連鎖超市,光是先期用産品降價打擂台吸引顧客這一招,底蘊淺的肯定幹不過底蘊深的。
如果能兵不血刃的接管,才是最佳方式。
那時候韓虎是想過曹海洋的,更多則是想要得到魏濤的腦子,沒想過将他排除在外,這兩年,劉大龍就算不提,他不問,時間長了也知道,整個從開連鎖超市到控制渠道,所有的主意都是魏濤出的。
‘天然居’是魏濤弄的。
手機行業也是魏濤先去染指的,再看現在,劉大龍沒跟着進入手機行業,人家魏濤已經成爲整個松江手機行業的領軍人物,多長時間?有一年嗎?雖說這裏面有管春良刻意讓路的關系,誰也不可否認,魏濤在手機行業裏的一系列操作,作爲合作者的管春良,如今也是吃到了紅利。
什麽都想到了,唯一錯誤估計的是魏濤的殺伐決斷,韓虎剛做完手術醒來,第一反應就是想一想整件事,是因爲自己沒有在事發後第一時間跟魏濤通氣嗎?
不是。
劉大龍來找自己之後,短短時間,魏濤直接帶着人來了,不是千軍萬馬,就帶着三個人,堂而皇之的殺進來。
最終,隻能化成一句話:“我特麽沒想針對你啊。”
顔博這個人,韓虎接觸過,那就是個穿錯了衣服的豺狼,這小子當初要是混迹江湖,早已雄霸一方,至少在這松江某一個區域,他能混成一方大佬。
他還不算什麽,作爲剛剛歸入曹海洋麾下的人,他出面了,是代表曹海洋,而能代表曹海洋表态的人很多,随便來一個,說兩句,态度就有了,爲什麽偏偏是他?
他的出現,是不是意味着曹海洋那邊力挺魏濤之餘,還打算不遺餘力的下場厮殺,難道是……
“魏濤想獨占這個市場?”
韓虎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看到他沒有頹廢,也沒有急着吼着要報仇,馮源暗自點點頭,這頭早已經廉頗老矣的老虎,獠牙沒了,腦子還沒有徹底壞掉。
馮源開口了:“你想怎麽辦?”
韓虎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精芒,語氣平靜,話語中的内容卻是殺氣騰騰:“我先治病,他曹海洋就算親自下場,也不是不可攻破,誰身上還沒有點髒東西,他以爲自己是誰?”
馮源沒勸,他也知道,這件事必須要反擊,什麽劉大龍什麽魏濤,根本不在考慮範疇之内,你曹海洋剛上來立足未穩,找你的痛腳給你迎頭一擊,真當我們這些人是泥捏的。
對于曹海洋接自己電話隻是打個哈哈,随後就派出顔博的舉動,馮源也是一腔怒火,雖說你現在比我高兩個台階,可我馬上去掉副字再上一個台階,也不比你差多少了。
至于各自負責的一灘,我這邊,不差什麽,街面上和體制内的形形色色朋友,也不比你少,你還真沒把我當回事,一點面子不給我?
………………
唐岑又給魏濤一頓上藥,下午被突然出現的許朗一頓爆踹,身上又是青一塊紫一塊。
祝喜春和陸江就坐在倉庫門口,後者看着面前的包裹,總是不自覺的吞咽口水,眼中滿是貪婪之色。
祝喜春踢了他凳子一腳:“想什麽呢,這玩意兒就是拿來鎮個場子,我們是正經生意人,不可能用得到,你小子别給我胡思亂想,跟着你師父好好練習,平時能用到的,就是拳頭。”
陸江吧唧吧唧嘴,歎了口氣,收回目光,那能扣動扳機的東西,讓他心癢癢,但此時他想到的是下午出發前魏濤對他說的話:“陸江,我不否認,确實缺能夠幫我震懾一些宵小妖魔鬼怪的人,也是報着這個目的收你在身邊,但我跟你說句實話,我隻想着不被别人欺負,沒想過欺負别人。你說的那些話我信,我也不缺三五十萬,如果我們真有緣分成爲老闆員工,希望可以長久一些,我不會讓你糊裏糊塗的去招惹大麻煩,你也給我聽話,我不讓你沖動的時候,給我收着,就算萬不得已,你也不能用,聽唐岑的,要論到使用這東西,你一百個你捆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我見過你爸媽,很好的兩個人,希望你在我這裏賺了錢,多孝敬父母,将來娶個老婆,給老人生個大孫子,這才是你的未來,懂嗎?”
别看陸江蠻楞,但他和祝喜春一樣,能夠很敏感的感知到,跟自己說掏心窩子話的人,究竟是在欺騙自己說假話,還是真心實意說真話。
他信魏濤說的。
祝喜春當時也說了一句話,兩個看似不對付的人,實則很對脾氣和胃口的一句話:“既然一個鍋裏吃飯,之前出去,那才是我們之間的關系,平時老闆是老闆,真有事了,他肯定沖在我們前面。”
這話更是真話,畫面猶在眼前,魏濤當時拎着兩把甩棍,往回沖的時候,确實是第一個沖上去的。
再想到自己第一下揮舞大關刀時,唐岑用甩棍敲打了刀柄一下,用的是你的狠,但不會拿你純粹當‘刀兵’來使用。
接觸時間雖短,能夠過‘心’的事情不少,所以此時陸江骨子裏對于包内那把獵槍的躍躍欲試,還是能夠收起心思,願意聽從老闆的命令。命令也分很多種,有些命令就是命令,有些命令,會讓你覺得,老闆下達之前,已經充分的替我着想。
一句話,真心換真意。
敲門的聲音響起,唐岑隻是略微停了一下,緩緩站起身去洗手,魏濤則穿上襯衫。
祝喜春和陸江就差了很多,很緊張,蹭的一下站起身,陸江第一時間就将那包裹拽在手裏,拉開拉鏈,一隻手伸進去。
祝喜春走到門前:“誰?”
“顔博。”
祝喜春還恍惚了一下,說話的聲音到是顔博的,隻是這正經的态度,讓他覺得是不是有人冒充。
“大春,開門吧。”
能讓顔博正經起來不敢吊兒郎當痞态十足的,隻能是他身邊跟了别人,一個能讓他老老實實的人。
門開,曹海洋邁步走了進來,顔博跟在身後,狀态正經了不少,但煙依舊不離手。
“曹叔叔。”魏濤很平靜的打招呼。
唐岑洗完手也出來:“曹叔叔。”
曹海洋看着唐岑:“你這丫頭,就不該讓你回來,有了你,他更沒顧忌。”
唐岑笑笑,沒有回應。
魏濤也沒接話,場面一時陷入冷場。
“說說吧,怎麽想的?”曹海洋坐下來,示意顔博也坐下來休息,對方拿出一支煙遞給他,曹海洋接過來,顔博給其點燃。
魏濤系好衣服扣子,他也是故意讓曹海洋看到自己身上的淤傷,你們這幫老家夥,一個個心思鬼得很,許朗那厮因何而來,因何揍了我一頓,不是幫你揍的嗎?警告我要守規矩,再有這樣越界的事情,可能就不是揍一頓了。
曹海洋裝作沒看見,他心裏是認可的,該揍,這臭小子之前是覺得有一顆狠心腸,但那狠他覺得是做大事的果決果敢,真心沒想到,這小子下午會那麽做。
他認知中的魏濤,不是個沖動的人,那樣誰也不打招呼的行爲,原因隻有一個,他知道打招呼了,包括自己在内都得攔着,會不讓他做。
因爲下午的事情,曹海洋再也無法将魏濤當成一個晚輩去看,甚至一度有了些許的遲疑,女兒跟他在一起,将來會不會幸福。他不擔心魏濤會不會對女兒好,也不擔心魏濤會不會誤入歧途,他擔心的是,這樣一個敢于去狠的人,未來自己女兒真的跟他在一起了,會不會所有事都聽他的。
所以,正在省城的許朗,接到了曹海洋的電話,一路狂奔,車子進城直奔唐岑的倉庫,到地方,給魏濤一頓爆踹,走了。
既是警告,也是畫線,更是給他立規矩。
這件事,你越線了,念你第一次,小懲大誡,再有,莫覺得背後有人就可以護你周全,可能我們會是第一個讓你知道什麽是做錯事要接受懲罰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