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東北,驕陽似火,空氣中彌漫着熱裂整個人的味道,面對着烈日炎炎渴望着一口冰鎮汽水和一個陰涼的角落。
魏濤就感覺到刺眼的陽光晃了自己一下,頓感天旋地轉,耳邊響起熟悉而又些許陌生的聲音。
“小濤,怎麽了?”
“這孩子,太熱了,是不是中暑了。”
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緊緊抓住,身體也有了倚靠,晃晃頭,魏濤睜開眼睛。
嗯?
面前那張胖胖富态的臉,旁邊那消瘦的面龐,下意識的回應:“媽,大姨。”
不對,年輕這麽多?
母親周興蓮将手中的水杯遞過來:“喝點水,太熱了,你别跟着走了,坐這歇會兒……”
看着母親那張富态的臉頰上同樣流淌的汗水,再環顧四周看一看,一旁的大姨周興蓉看到外甥沒事,繼續跟房東聊:“大姐,咱這都街(gai)邊子了,跑水庫的小巴,都要走十幾分鍾才能到站點,你這房子也太貴了。”
“大妹子,誰都知道咱松江市要開發,江南是重點,早晚拆到這裏,原先那些菜農,一個個拿着占地錢,現在不都好起來了……”
“大姐,那是啥地方,這是啥地方,也就占着一個不是農村的名聲,跟農村有什麽區别,我這妹子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也沒什麽錢,要不然也不會跑到這地方來看房子……”
記憶深處的碎片記憶,開始在魏濤的腦子裏整合,無數的畫面彙聚起來。有些,是模糊的;有些,是二十年後依舊清晰的。并不是刻骨銘心,在不斷的接收網絡時代新鮮事物後,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如果我能重生,那過去的生活我該如何如何……
是夢?
是幻?
魏濤右手在自己左臂上掐了一下,力道不是很大,疼痛感是真實的,再去看那并不粗壯的手臂,低頭清晰可見的腳背,順暢的呼吸,肥胖帶來的不适感也沒了。
他手在嘴邊擦拭了一下,順便撫平那已經掩蓋不住揚起的嘴角,如果人生有什麽事情在某種意義上是淩駕于生老病死之上的,毫無疑問,重新再活一次,長度由命運改變,質量由自己改變。
多少次魏濤不記得了,很多時候玩手機越來越精神,隻能強迫關了手機閉眼睡覺的時候,助眠的利器就是給自己的人生做一次胡思亂想。
或重生,或改變,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在幾年後便會遍布整個網絡,你隻需要将自己代入到那個身份,會感受到很幸福的睡前助眠。别人是否越想越精神,魏濤不知道,在他這裏,總是會在一個美好的開頭之後,不知不覺間進入夢鄉,待到第二天休息不用起早上班時,醒來還會賴床,腦子裏還會去想着承接昨晚‘幻想’到的地方……
我想重生。
我想中彩票。
我想得到系統。
并不是不想奮鬥期待着天上掉餡餅,隻是人之在世一點點虛妄的生活想象。
并不是不成功的人生,隻是少了在該有年紀去享受生活的另一番景色,也少了提前讓母親可以養隻小狗穿着華貴不再操勞精神物質雙滿足的生活。
我想重生,沒想到它真的來了。
“傻笑什麽呢,給,去那邊小賣店,買個雪糕吃,涼快涼快。”看着母親遞過來的五塊錢,魏濤點點頭拿着錢,走向母親指着的方向。
向上跳了跳,沒有二百多斤的體重束縛感覺真好,平坦的小腹曾經是多久不曾見過的‘風景’。
十八歲,一個花一樣的年紀,一個風一樣的年紀,身體内似有着無限的精力,還有未曾被智能手機徹底‘摧毀’的視力。這一刻,附近公共廁所在這樣天氣下飄來的刺鼻味道,腳下泥土地即便曬幹了昨天落雨依舊踩上去軟塌的幹濘,都無法讓魏濤的好心情有半點回落。
買了兩瓶冰鎮的礦泉水,這個時代必須提防的食品安全問題讓他直接放棄了一塊錢的雜牌子,選擇了一塊五的娃哈哈,又買了四根五毛錢的冰棍兒。買東西的時候,是三十幾歲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近二十年的魏濤,腦海中閃過的記憶畫面是十八歲的魏濤,貌似在相同的環節裏,自己買了一瓶冰鎮的美年達。
“大娘,天熱,先吃根冰棍兒。”
先遞給房東一根冰棍兒,又遞給大姨和母親,順勢将一瓶礦泉水遞給大姨,另外一瓶拿在自己的手裏,擰開,示意母親先喝。
“诶,這孩子,懂事。”房東大娘下意識想要客氣一下,魏濤已經将冰棍兒塞到了她的手裏,順勢,她也就誇了一句。
天熱,小院的牆根地下,背陰,有吃冰棍兒降溫作爲雙方讨價還價和彼此誠意買賣之間搖擺的緩沖,房東和大姨之間幾乎不停的話語,短暫停了下來。
魏濤順勢走進了平房屋内,連排的平房,這個房子是在臨近土路把頭第一家,在這樣此時絕對稱得上是郊區之外的地界裏,這把頭第一家是沒有任何地理優勢的,與其它一樣格局房子唯一的區别是它将院門,開在了土路上,而其它家,是開在更狹窄的胡同裏。
小院不大,一個破舊的小倉房,院子裏有一個地窖,正屋也就是三十多平,進門是個伱可以理解爲稍大一些廚房的區域,水泥地,略有坑包起伏不夠平整,但屋内窗明幾亮整潔度足夠,房東大娘也沒有吹噓,從門窗和竈台即可看出,确實是幹淨人家才能住出來的效果。
裏屋和廚房之間有一扇小窗,現在裏屋隻有一鋪火炕,其它東西都已搬空。坐在火炕上可看到廚房内。整個正屋就是一個正方形被一切兩半,一邊是裏屋一邊是廚房,隻是廚房的内側,一堵牆隔了一個非常小的房間,有面向後胡同的窗戶,還擺了一張單人床,寬也就一米五,長有兩米多,放了一張單人床,勉強在床頭塞下一個老舊學校内使用的單人書桌,頭頂釘了一個櫃子,裏面還有沒拿走的衣服挂,顯然要在這個房間居住,你的個人物品衣服之類要麽是放在頭頂的櫃子裏,要麽是放在單人床下,要麽就隻能是挂在牆壁上的衣鈎上。
平房沒有暖氣,隻靠爐火取暖,可想而知這沒有火炕的小房間冬天必定很冷;後窗和房門是錯開夏天沒有過堂風肯定燥熱。但不管怎麽說,人家這也算是兩室了,對于一個十八歲的大小夥子而言,擁有自己的獨立私密空間,那堵牆和那扇門,是可以抵禦冬天的寒冷和夏季的炎熱。
魏濤知道,這個房子房東之所以賣,沒别的原因,就是因爲她和她的家人完全沒相信城市開發建設,能夠一路将城市的腳步擴充到這裏,不然别說是兩萬塊,哪怕是十萬塊,他們都不會出售這個房子。
可即便是兩萬塊,對于每個月隻有不到六百塊錢工資的周興蓮而言,是她省吃儉用苦熬加班十幾年積攢下來的全部家當。
後來魏濤跟母親聊過,爲什麽當時面臨着下崗,又沒有多少錢的母親,爲什麽動了買房的念頭。
“有房,才算是有個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