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此時是真心覺得,後世子孫就算稍微有些惡行,應該也不至于達到曆朝曆代沒有哪朝的親王郡王,對百姓所做之惡,比的上你那些後人的程度吧。
他嚴重懷疑這隻白鹦鹉本就偏頗。
但曲潔可不慣着他,當即冷笑道:
“你不信,那本座挑幾段說說。
晉恭王朱,一日無事,以軍馬圍村,屠無罪二百餘家,其慘酷尤甚,常飼惡犬,以齧人爲樂,犬不齧人,即殺其犬,小兒爲犬所齧,因所死者甚衆。
谷王橞奪民田,侵公稅,王府長史虞廷綱數谏,則誣廷綱诽謗,磔殺之。
荊王世子朱見潚餓死親母。
楚王世子英耀被其父責罰,惱恨并夥同使卒,用銅瓜擊斃其父于宴席間。
……”
明朝藩府作惡多端者太多,罄竹難書,數不勝數,哪個藩府要是沒做惡。
那反倒是罕見之事。
曲潔每說一段,朱元璋的臉便黑上一分,朱标也驚駭不已,難以想象他們朱家後人竟會出那麽多不是人的藩王。
“作孽太多了,實在是說不過來。
接下來說說收稅,每逢災年,便是皇帝都要減免賦稅,甚至赈災,但是藩王是一分田租都不會免的,以潞王府爲例,不但不免田租,還加派業甲,非刑拷禁,對交不上賦稅的百姓施加譬如活釘棺中、通死、套死、折胫之類刑罰。
《明神宗實錄》記載,蜀王府占據了蜀地七成的可耕地,而官府又占了兩成,黔國公沐氏占彩雲之南近半土地。
但凡有朱家藩王所在之地。
侵占土地便不會少。
天下土地有數,藩王勳貴們又不繳稅,你猜賦稅都要由哪些人來承擔?”
“嘉靖年間,每年給京城提供的糧食爲四百萬石,但是給各藩王供奉的祿米卻達到了八百五十三萬石,到了萬曆時期,全國的土地稅收入也不過是兩千三百萬石,光是供給藩王宗室就占據了一半,你覺得,能支撐住國家用度嗎?
曆朝曆代,未有藩王之害如明者。
貪官污吏再狠,大多都隻是偷偷貪污,偷偷作惡,表面依舊災年施粥,維持善名,但藩王則是光明正大的作惡。
無人敢管,無人處罰。
百姓恨之入骨,明末農民起義者每攻入一城,必先殺盡朱姓藩王,報應到你這祖宗身上,就是鳳陽祖墳被刨!”
說到這,曲潔也沒什麽幸災樂禍的意思,甚至覺得心裏堵的慌,當然不是爲老朱家祖墳被刨堵,是爲那些被朱家藩王害死的無數百姓堵,百官爲惡,尚有法治,藩王作惡,無法無天無罪啊!
所以說大明很多地方開曆史倒車。
是一丁點問題都沒有。
即便是漢朝裂土封王,也沒多少漢朝諸侯王像明朝藩王那麽變态,也不知道是基因就有問題,還是被各種限制以及監視之類搞的,在沉默當中變态了。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那些藩王是瘋了嗎,他們怎敢,宗人府就不管嗎,怎麽能放任他們那般爲禍百姓?”
朱标已經開始捂心髒了。
刺激太大,難以想象……
“呵,你二弟後來不就是宗人府宗正嗎,他做的惡衆所皆知時,你好像确實管了,不過,你的管是在包庇他吧。
不說了,再說就要被氣死了。
你們走吧,本座今天不想看到你們朱家人了,快走,别逼我親自送客!”
回憶了那麽多糟心的事,曲潔實在難以再心平氣和的跟朱家這兩個家夥說話,所以,當即就開始送客并且攆人。
見朱元璋坐着沒動。
曲潔更是直接一翅膀,連椅子帶人将他們一起送了出去,并且關上大門。
……
乾清宮
“标兒,你說朕是不是錯了。
難不成朕那些子孫後代,很大一部分反倒最終成了大明最大的毒瘤……”
朱元璋是真的受了打擊,非但沒有像先前那樣暴怒,此時整個人情緒低落的很,心裏大概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信白鹦鹉的話。
但到目前爲止,也确實沒發現白鹦鹉說什麽謊,可他又真的難以接受,自己的後人竟成爲大明百姓最大的負擔。
他隻是想讓子孫後代過得好些。
可爲什麽會變成那樣?
“父皇,我覺得,要不還是多花點銀子,讓那隻鹦鹉将大明往後的曆史都詳細的訴說一遍吧,或者直接将明史訴說一遍,如今這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聽,很多地方,感覺是難以理解的。
若是能知曉完整的明史脈絡。
興許便能知興替,找出問題關鍵。
然後針對性的解決問題。”
朱标此時是深刻覺得,從曲潔那聽來的信息越多,腦海當中的問題也就越多,主要原因就是在于他們隻是管中窺豹,盲人摸象,沒能見識過全本明史。
要是能夠看完全本明史。
很多問題就有前後邏輯和因果了。
不至于像現在這樣,雖然氣得不得了,可也不知道事情爲什麽會發展成那樣,除了心生煩惱,并沒有其他作用。
“朕就不去問了,詢問出完整明史内容的事,就由你來辦,還有,小五也交給你了,你去帶他拜師,同時讓他千萬保密,朕乏了,你先回東宮去吧。”
朱元璋說話都有些無精打采。
揮揮手,便将朱标打發走。
然後他一個人坐着,越想越覺得煩躁,覺得問題太多,現在不僅要考慮目前需要處理的問題,還得考慮未來的問題,幾十年後,乃至上百年後的問題。
宰相已經被他砍了。
想找人商議,都無人可商。
最後,他隻能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未來之事,不去想自己未來子孫做了多少孽,這才好不容易,勉爲其難睡着。
并且在睡着後還做了一個噩夢。
夢到了小時候,夢到了元末,夢到了那些曾經欺壓過他的人,慢慢都變成了他的子孫模樣,夢到朱樉搶了他家最後一畝田,最終使家裏一月餓死四人。
夢到無數冤魂索命。
并瞬間來到明末,見宗室被屠。
他一直在噩夢中掙紮許久,直到天微微擦亮時,才猛然驚醒,冷汗琳琳。
這方面曲潔可沒做什麽手腳。
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