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伏霞洞外,聲音卻準确地傳到了敖虜的耳朵裏。
“敖虜,你不知道吧,其實你哥現在還活着,哈哈哈哈哈”
王小苔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的四肢百骸都在微微顫抖,眼眸中猛地閃過一絲燒灼般的紅光,她話說得一本正經,聲音卻很柔軟,好像用手捋過一匹順滑的綢緞。
“你不知道,我對他真的很好,比當年對我自己的父母都好,龍族驕傲,他不是嘴挑,覺得人肉很臭麽?我特地給他種了幾百畝的最好最清香的竹子!
“我扒了他的龍皮,讓他再也不能無堅不摧,讓他變得柔軟,然後我用縛龍鎖捆住他的爪子,廢掉他的經脈,讓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不能再拒絕我。
“再然後,我在他身下種滿了從紫竹林裏移植而來的紫金竹,用心耕種,我用我自己的血去澆灌這些嬌嫩的竹子,讓這些竹子發芽長大,讓你哥哥日日夜夜都能夠聞到竹子的清香,你說,我對他好不好?
“後來你哥哥的龍血滲到地裏,我才知道這世上竟然沒有比龍血更好的肥料了。
“原本一百年才能萌出,一百年才能成筍,一百年才能成竹的紫金竹,隻用了兩年就從地裏發芽,長出了高高的紫金筍。
“紫金竹無堅不摧,可憐的敖壬,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看着紫金筍一根根從地裏長出來,刺破他的血肉,穿透他的龍身,以他的血肉爲養料,在他身上長成參天大樹!
“我給這種刑罰取了個名字,筍刑。
“紫金竹的筍在人間,天界賣得很好,給我賺了很多錢,這倒是我沒想到的,說起來,我可是财神啊,天道認證,就算殺人屠龍,也能掙錢,你說,可不可笑?
“哈哈哈哈,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麽?
“你那早就該死的哥哥到現在居然都還沒死,天道護佑,龍這樣的種族,真是出乎意料的······賤啊!”
一個呼吸之間,王小苔擡起自己的眼睛,那是一雙比天上太陽還要燦爛的黃金眸。
敖虜隻是和她對視了一眼,就仿佛看見了自己至親至愛的孿生兄長被束縛在泥濘地面,鮮血淋漓,肌腱、内腑和骨頭都露在外面,他看見哥哥的身上,是一個個恐怖的黑洞,他的身上······長滿了比凡人大腿還粗的竹子。
他能夠聞到熱烘烘的血的味道,龍族的血,也是腥臭的。
他聽到地上塵土裏那個重傷瀕死的男人,從喉嚨深處發出絕望的吼叫。
他聽到咳嗽混合着抽氣聲,大口大口的鮮血一次次堵住敖壬喉嚨的嗆聲。
他看見慘像,他聽見哀鳴,他能夠感受到那種憤怒和絕望,他甚至知道向來比自己更聰明,也更惜命的哥哥現在隻求一死。
王小苔居然讓他一直一直保持着清醒。
敖壬是清醒地看着紫金筍從自己身體裏長出來,慢慢變粗,慢慢長成參天的紫金竹。
可他居然是清醒的······
敖虜不過望了一眼,就仿佛被攝了心魂一般,大腦一片空白,神魂深處如同被火灼燒一般,劇烈地疼痛起來。
龍族雙生子,曾經引以爲傲的雙首蛟之間斷了幾百年的隐秘聯系于今日重新建立。
他不由得慘叫出聲。
那種濃烈的憤怒與恨意,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燒成焦土。
他掙紮在滔天的痛苦裏,無數負面情緒幾乎要把他淹沒。
哥哥!哥哥!哥哥!
看見他的痛苦,王小苔卻突然仰天大笑,像是發現了什麽很有趣的東西一樣稀奇,“哈哈哈哈哈哈!
“你哭了!哈哈哈哈哈!敖虜,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有眼淚啊!哈哈哈哈哈!”
王小苔突然收起了笑,立在原地巋然不動,看着伏霞洞的眸光冷鸷,“你也配有眼淚?”
王小苔轉身,手中掐訣,“敖虜,你就在這個洞裏做你的縮頭烏龜,躲到死吧,我已經玩膩了,現在,我就要去殺了敖壬。
“要不要來,敖虜,我期待你的選擇。”
敖虜仰天嘶鳴,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當場化爲原形,沖出伏霞洞要和外面的王小苔決一生死。
他在伏霞洞中設下了重重陣法,其中不乏東海龍王傳給他的一些寶物,打定主意此役就算不能讓王小苔命隕此地,也要讓她遭受重創。
可他最終還是主動離開了伏霞洞,像一支離弦的楛(hu)矢,直直奔向了王小苔。
看着盤旋着跟在自己身後,拼命追趕的敖虜,王小苔一點點,揚起了一個笑容。
當敖虜跟着王小苔離開伏霞洞之後,長生頓時委頓在地,她伸出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一團無形的火在烤着她,炙熱的火焰烤焦了她的皮肉,輕輕一碰,便龜裂了開來,露出裏面鮮血淋漓的血肉,灼熱的疼痛讓她幾乎難以呼吸,渾身的血管和筋脈,都誇張且猙獰地炸了起來。
敖虜一開始就給她喂下了劇毒,隻要長生離開他百米,立馬就會毒發。
他當然知道王小苔和長生都已經飛升成神,可這世上也并不是沒有可以毒殺一個神明的毒藥,隻要有心,殺神也不是什麽難事。
他一開始就沒想讓她活着出去。
他一開始就打着同歸于盡的念頭。
毒火迅速蔓延,長生的舌頭已經麻得沒有知覺,不自覺地伸出了口腔,鼻子,雙眼,耳朵裏都在流出黑色的毒血。
劇痛之中,長生迷迷蒙蒙地想,這回,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
有沒有人來救救自己?
哪怕是聽聽自己的遺言也好啊!
有沒有人······
毒火深入肌理,内腑,像是要把她全身都切成碎片,可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又在告訴她,她分明還是完整的。
長生的皮膚漸漸泛灰,身體僵硬,她微張着嘴,嘴角鮮血溢出,臉上凝固着驚恐和痛苦的絕望表情,瞳孔渾濁得像是發了毛的玻璃珠。
那是一張隻有死人才有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一隻手扶起了自己的身體,用力掰了掰自己深深掐進脖子裏的手掌,但因爲自己的力氣實在是太大而放棄了。
别放棄啊,救我啊,長生朦朦胧胧地想,再用點力,救救我啊!
沒吃飯麽!用力啊!
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能聽見長生的心聲,那人再次伸手,一個用力,掰斷了長生的手掌,把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松了開來,然後扶着長生的脖子,往她的嘴裏倒了一滴冰冰涼涼的清露。
那一點清亮的水露有如醍醐灌頂,救了長生的命,熄滅了她體内的毒火,她開始不知覺地吸氣,肺部發出如同老人一般的‘嗬嗬’聲,眼淚不自覺噴湧而出,順着她的臉頰如同泉水般流下。
那人把長生抱進懷裏,長生還沒看清那人的臉,卻認出了這個熟悉的懷抱。
楚歌······
“怎麽樣,好點沒有?
“一個叫做李黑的人把藥給我,說你在這裏很危險,你這是被蛇咬了麽?傷口在哪裏?還有沒有難受的地方?好點的話我帶你出去看看大夫。
“長生?長生?你聽得見我說話麽?”
日光溫燙,灑滿大地卻沒有灑進伏霞洞,長生在楚歌懷裏嚎啕大哭。
稍微清醒一些之後,她能夠感受到來自王小苔的信仰之力一直在自己體内和敖虜下的毒對抗,否則自己早就該立時毒發身亡。
在自己意識清醒之後,長生收到了來自王小苔的一條訊息: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長生姐姐,楚歌是個凡人,壽命不過短短百年,如果你想陪他修仙,和他長長久久的話,你可以做他的仙伴,就和當年的我們一樣。
長生姐姐,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你随時可以來找我,我永遠會在你身邊。
你永遠都是我的仙伴。
但······你也是你自己的長生。
除我之外,你也該有自己的人生。
最後,新婚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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