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帶着幾個黑袍祭司跟在許莫負身後,順着她指點的方向把手中的陣杵深深埋入地底。
這些陣杵秘金所鑄,比常人的小臂還要粗一些,通體呈現出暗沉的黑色,上面帶有繁複的金色花紋,就像瓷器上面的冰裂紋一般優美精細。
他們的動作很快,小心翼翼地都不敢擡眼去看這個黑金陣杵。
這黑金陣杵上的紋路隐隐看上去像一個雙瞳眼珠,更像一個難以直視的幽深漩渦,似乎是蘊含了一些難以揣度的規律,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看久了就會陣陣眩暈,被這黑金陣杵吸進黑洞中去。
陣杵外面還包着一層薄薄的透明的紗,那是海底鲛人所織的鲛紗,也是東海龍宮提前送給王小苔,爲她的嫁衣準備的材料。
如果沒有這層鲛紗作爲隔離,恐怕他們幾個人都不能直接伸手觸摸這個黑金陣杵。
“今天晚上就先到這裏吧。”
許莫負點了點頭,在埋了陣杵的地方貼上一張隐蔽符,邊上的草木簌簌生長,遮住了這片松動的土地,與此同時泥土也重新變得緊實,這個地方看上去和之前并無兩樣。
地底下,一隻小甲蟲好奇地看着面前這個黑色的堅硬的大怪物,它沒從其中感到任何威脅,隻覺得好奇,悄悄松開泥土,爬到了陣杵邊緣,好奇地伸出自己的觸角,想要碰一碰這個大怪物。
它剛剛碰到黑金陣杵,就無聲無息化成了飛灰,重新融進了泥土之中。
從頭至尾,這個黑金陣杵都沒有任何變化。
地下的變化地上的人并沒有關注。
不遠處,一隻月狼踏月色從樹林裏跑了出來,口吐人言,“今天還算安靜。”
長生松了口氣,她們已經在這裏呆了數月,極盡小心,可不管她們的行蹤如何隐秘,難免遇到意外的情況,如果有人或是其他的什麽注意到他們的情況,除了封口之外,他們别無選擇。
長生至今還記得有一次不小心讓一個夜行小精怪看見了他們的行動,那個小精怪熟知地形,居然逃過了月黎的追繳,逃回了家。
她們也無法确定這個小精怪到底有沒有把那夜的事情說出去,她原本還想傳訊給王小苔,問她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
但許莫負摁住了她傳訊的動作,一揚拂塵,淡淡說了個殺字。
她明明戴着眼罩,長生卻覺得她的視線如尖刺一般刺在了自己身上,深深紮在肉裏,帶着尖銳的疼痛。
黑袍祭司們得令而動,風一樣從長生身後猛烈地刮了出去。
那一夜,山中大火,小精怪一族舉族覆滅。
世人隻道他們是因大火而死,卻不知道大火因何而起。
那之後每一次她們都會更小心,甚至提前幾天,半個月就來踩點,布置下小型的欺天大陣,遮蔽其中氣息。
“再過十天,就是小苔出嫁的日子了吧,在那之前,我們要試一遍麽?”
黑袍祭司們原地散去,她們也該離開此地。
長生問許莫負,邊上的月黎也化爲人形,好奇地聽着。
“你以爲我們有試錯的機會?大陣一旦開啓,龍族必然有所感應。”許莫負唇角微微揚起,一襲青色星紋道袍風翻揚,“我們隻有一次機會,而我,不會出錯。”
話畢,許莫負轉頭看向了在她身側,目光沉沉的長生,“今夜無星,明月出滄海,萬物可相見,你機緣已至,跟着它,尋你的機緣去吧。”
許莫負手中拂塵輕輕掃過長生的額頭,長生下意識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發現自己面前有一根細細的紅線,那根紅線連接着自己和遙遙天外的一端。
長生問:“什麽機緣?”
許莫負面容清冷,此時卻多了一些揶揄的意味,一掃拂塵,搖了搖頭,“子曰,不可說。”
說完就揚長而去。
月黎上前一步,歪着頭看了看長生,又看了看已經揚長而去的許莫負,不知爲何,拍了拍她的肩膀,學着許莫負清冷的語調,搖頭晃腦地說:“子曰,不可說。”
然後自己傻傻一笑,跟着許莫負離開了。
獨把摸不着頭腦的長生一人留在此處。
長生順着這根紅線的方向找了過去,她倒是想知道這是什麽機緣。
長生自己私下暗自揣測,這個機緣應該是和王小苔有關系,她自己孑然一身,了無牽挂,也不需要什麽機緣,假如真是王小苔的機緣,那自己說什麽也要爲她拿下。
這根細細的紅線盡頭,是一棵樹,一顆巨大的姻緣樹。
夜風吹過,上面挂着的無數向月下仙人祈求姻緣的木牌铛铛作響,仿佛情人之間的竊竊私語。
傳說這個聲音可以直接傳到天庭月下仙人的案前,月下仙人自會保佑有緣之人。
搞什麽?
長生看着面前這棵姻緣樹,眼角抽動,不得其解。
清風微微拂過,烏雲遮蔽月光,天地之間愈發昏暗。
在這黑暗之中,一點寒芒從樹下躍下,直直沖着長生面前襲來,長生下意識退了一步,想要避開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樹上那人伸出一隻溫熱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制止了她的後退,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當那點寒芒到眼前的時候,長生才認出來這是一柄雪亮的長劍。
劍尖也并非對着自己,而是對準了自己身後的黑暗。
長生這才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隐蔽身形的人。
‘噗嗤’一聲,長劍刺入血肉,長生的身後傳來一聲悶哼。
“姑娘小心!”
又是一陣疾風閃過,長生被樹上那人拉到了一邊,面前這人持劍和長生背後的人鬥到了一處,劍光閃爍,帶來厲厲寒風。
烏雲移開,露出了清亮的月光。
月光下,黑衣如翼,血濺如花,長生看清了那個從樹上跳下來把自己護在身後的人的臉,那是一張足夠讓長生銷魂蕩魄的面孔。
她下意識沖着那人挪了一步,眼睛裏泛出了水花,朦胧地癡望着他,好像在望天上的月亮。
她喃喃地說出了一個放在心底多年的名字:
“楚歌······”
姻緣樹上,姻緣牌在風中互相碰撞,發出輕輕的響。
緣分輪轉,在萬千的輪回中,我們終會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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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月色中,王小苔看着擺在面前的金盒。
盒子中裝了一段斷了的紅線。
“這可是我母後親自上九重天白玉京,在姻緣神樹下,向月下仙人爲你求來的姻緣紅線,可遇而不可求,現在特送與你,你可别不識好歹。”
負責把這個紅線送到王小苔面前的是她未曾見過的東海龍族,據說這是東海龍王的兒子,但他沒向自己通報姓名,王小苔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是東海龍王的哪一個兒子。
姻緣神樹是天地姻緣造物,很是神異。
這段姻緣紅線的另一端就是早就死了的敖舜,另一端現在在她面前。
王小苔隻要把這段姻緣紅線纏在自己的手指上,從此姻緣天定,王小苔接受了這段姻緣紅線,就等于放棄了和别人結緣的可能性。
此生她将再也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
這是嫁入龍族,受到龍族庇佑的代價之一。
她将成爲龍族最忠貞的寡婦。
龍後沒有找和王小苔關系親近的敖歡和敖辛來送,反而讓這個一看就不是善茬,甚至隐隐有些不喜歡王小苔的龍族來送。
這是一種不容抗拒的威脅。
假如王小苔不願意,那麽這門親事恐怕将就此作罷,或許這個龍族現在就會暴起殺了王小苔。
王小苔沒有任何猶豫,伸手把這段紅線纏在了自己的左手小指上。
那段紅線恍如活物,輕輕咬了王小苔的手指一口,霎時間,王小苔能夠感覺得到在遙遙九天之上,在那棵巨大的姻緣神樹上,有了自己的名字。
姻緣紅線已經變得透明,王小苔看着自己的手指,彎着眼睛,低低笑了起來,“回去轉告龍後,固所願也,豈敢請爾?”
此夜無星,清風明月,落入人間。
敲黑闆,姻緣神樹,紅線,後面有跟這棵樹這段線的神經病劇情……..
下一章血色婚禮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