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蓮不見了?”
王小苔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麽?怎麽會莫名其妙不見了?”
教習嬷嬷也是一臉焦急,蒼老的皮都皺在了一起。
“我們也不知道啊,她說要和你一起回來,就在天後宮門口那兒看着大殿。”
“我們也看過,那個位置,隻要你出來她肯定能看見的。”
“哎呀,那時候我勸她說回來等,回來等,難道就急這一時半刻的!但她說她一定要和你一起回來。”
“天後娘娘也不在,我們獻舞的事情要推到後天,現在我們都在泰山下面等着天後召見,百蓮可是首席,沒有她,我們該怎麽辦啊!”
王小苔擡起腳就要出門,嬷嬷問,“你這又要去哪裏找她!我們都問過了,沒有,天後宮裏的仙使也說沒看見我們百蓮,你去也是一樣的!”
“誰知道她去哪裏瘋了!”
王小苔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家客棧。
孤身一人再次爬上了泰山。
異香袅袅,王小苔再次叩開天門。
這回前來迎接她的還是之前那個仙使,他不複之前倨傲的模樣,笑眯眯問王小苔前來叩天門有何事。
王小苔說出自己的來意,有一個名叫百蓮的朋友滞留天界,至今未歸。
王小苔想再上天界找找,或許是百蓮躲在了仙使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裏。
她是來把百蓮帶回家的,後日百蓮還要爲天後娘娘祭獻神舞,事情實在是耽誤不得。
仙使聽完了王小苔的陳述,很是客氣地拒絕了她,“這是天宮,你乃凡胎肉身,若無天帝天後仙家召見,根本就沒有進入天宮的資格。”
“我勸你速速離去,不然天兵天将看見你,定會将你強行驅逐。”
沒有神身,沒有召喚。
哪怕登上了天階,敲響天鼓,天帝不應,王小苔依然無法進入天宮白玉京。
仙使給她支了個法子,“你已經拜入骊山老母門下,不如先去老母宮修習仙法,等将來仙法得成,再來天宮便暢行無阻了。”
“可我等不及了。”
王小苔心急如焚,她隻覺得自己心跳如鼓,心悸發慌。
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百蓮不會不告而别,她隻會是在天宮之上,出了什麽意外。
什麽都可以,什麽意外都能接受。
但祈求天後娘娘,百蓮是那麽虔誠的一個信徒,求你在天宮保佑她。
隻要百蓮能活着,她能找到她,她今後一定做牛做馬爲天後娘娘祈福。
王小苔跪在了天階上,對着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天宮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對着天後虔誠發願。
看她心誠,又拜入老母宮有了仙緣,仙使也樂意賣她一個好,勸慰道,“或許是她在上面得了什麽其他緣分也說不定,天宮有天帝天後坐鎮,是九洲之上最潔淨的地方,絕不會出事的。”
“我也會幫你看看她有沒有被擢拔爲新的仙使的,你要想自己在這偌大的天宮中找到你朋友,還是去老母宮修行才是正途。”
“實在不行就去求求骊山老母,老母娘娘向來是最心善的,座下弟子無數,若是她肯幫你,那找人這種小事就更不在話下了。”
王小苔站了起來,她的額頭上有着深深的青紫淤痕,她磕頭磕得太用力幾乎要磕出血來,她在心裏默念:老母宮,老母宮,她要去找骊山老母!
然後把那塊翠玉一把擲在地上,翠玉崩裂,王小苔隻覺得眼前一陣綠光閃過,瞬息之後,她就站在了郁郁蔥蔥的山林之間。
這裏就是老母宮?
宮呢?
怎麽全是樹?
“我勸你止步于此,”幽幽樹林中,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王小苔被吓了一大跳,“就此下山去吧,你做的已經很好了,現在下山,這樣你還能過一個安穩的人生。”
“你是誰?”王小苔問。
那是一個戴着黑色眼罩的女人,眼罩很大,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樹影落在她的臉上,在她的行進之間,明明滅滅。
她一身酒紅色的寬松長裙,立在山林之中,裙袂飄揚,恍如山林之間忽閃而過的幽冥鬼魅。
“不用管我是誰,我來隻是給你另一個選擇,你現在不一定非得往前走,下山去好好活着,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的選擇也并不是怯懦,不是退縮,沒人會怪你,那些愛你的人隻會心疼你,你的父母是這樣,你的朋友,也是這樣。”
紅衣女人走到了王小苔面前,低下頭,王小苔在她身上聞到了青草樹木之外的另一種香氣,女人的香氣,很淡,但馥郁入心,香得王小苔不敢大口呼吸。
她明明帶着不透光的黑色眼罩,王小苔卻覺得她正在看着自己,或者說是觀察自己。
那種穿透力讓人很不舒服,哪怕她戴着眼罩王小苔也不敢和她直視。
像是能看穿心裏所有的陰暗和秘密。
王小苔退後幾步,“我是來找老母娘娘的,我是她剛收的弟子······”
那女人直起身子,“你那個朋友,已經死了,其實你自己也知道的吧?”
有那麽一瞬間,王小苔的心跳幾近暫停,僵在原地。
原本流淌至周身的血液像是瞬間凝固,變成粘稠、膨脹的沉重液體,快要漲破血管噴射出來。
百蓮······死了?
那個女人還在說話,“你隻是不想相信,天道殘酷,命如草芥,現在退出,這些殘酷從此就和你沒關系了。”
“天道殘酷,所謂仙神恍若妖魔,蒼天不仁,你還不速速離開?”
“花開生兩面,人生佛魔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渡一切有緣人。”
“癡兒,現在回去,天道善惡輪回有常,不是你能輕易改變的。”
“誰?”
王小苔擡起頭,山林中明明一片寂靜,她耳邊卻嗡嗡作響,像有一萬隻蒼蠅在耳朵附近嗡嗡地飛,根本聽不見這個紅衣女人說什麽,“是誰殺了她?”
她全身發抖,一股冰冷的暗流将她裹住,她口中一陣甜腥,緊接着眼前發黑,意識随之潰不成軍,昏昏沉沉陷入了黑暗。
朦胧之間,王小苔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往下墜,時而感覺自己在無盡深淵裏,時而又感覺自己就躺在百蓮身邊,時而有感覺回到了錢塘出現之前的那個晚上,阿娘緊緊抱着自己。
她又夢到自己掉進了見佛湖的湖水裏,和上次溫暖的湖水不同,這次的見佛湖冰淩徹骨,湖中妖魔煞氣纏繞,她在其中越陷越深,不得脫身。
她看見湖邊百蓮踮起腳尖翩翩起舞,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百蓮如有所感地回過首,蓦然朝她望來。
她瞳眸澄澈,有細碎月光穿過交錯的枝葉,照進她眼底,愈發顯得那雙眸子剔透若琉璃
隻一眼,王小苔便跌入她眸中流轉的盈盈眼波。
緊接着,心髒似是驟然失重下墜,扯起幾欲撕裂的疼痛。
她的眼前,又是一陣接一陣的發黑,暈眩得隻能瞧見重影幢幢。百蓮那姣好的面容,亦是在視野裏模糊不清。
不斷有人往她額頭上敷冰冰涼涼的東西,撬開她的嘴巴灌藥,可她依舊醒不過來。
什麽都沒了啊,爲什麽呢?
爲什麽會有旱災?
爲什麽天不下雨?
爲什麽龍會吃人?
爲什麽丹丹會被拉去獻祭?
爲什麽阿爹阿娘會死?
爲什麽百蓮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了?
現在她望眼欲穿,但前路依舊一片黑暗。
人生下來,就是爲了承擔這些事情的麽?
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這麽苦難地活着麽?
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帶我走吧,不管是誰,龍也好,妖也罷,帶我走吧。
帶我去有他們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