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堂守門的婆子一開門,見到是這樣的情形,忙道:“大姑奶奶的房間在廂房。”
楊慕一邊抱着楊思月去廂房,一邊吩咐婆子:“去喚太夫人來,就說姑祖母有話說!”
婆子“哎”了一聲,匆匆而去。
廂房門口有守門的丫鬟,見狀忙引着楊慕将人放在床上。
楊思月躺在床上,緩了緩,便伸手撫摸楊慕的臉,灰白的臉上,蒼白又慈祥。
“慕丫頭……我、楊家,何其有幸……能有你這個接班人……”
楊慕再也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
“姑祖母,還有什麽心願嗎?”
楊思月目光從楊慕臉上移開,望着床頂的幔帳,嘴角牽起一絲笑容來,緩緩道:“也許,有一日,天下女子想要從軍,可以不再賣身爲奴或詐死……一生見不得光……”
正說着,有丫鬟來報,說呂氏來了。
呂氏拄着拐棍,跌跌撞撞,焦急而來。
楊慕回頭見到了,不禁心裏堵的難受。
呂氏見到楊思月的一瞬間,先是急急停住,像是不認識眼前的女兒一般,随後又顫悠悠喚了一聲:“月兒……”
楊思月掙紮着想要坐起來,楊慕忙去墊枕頭,可呂氏卻止住楊慕的動作,對楊思月道:“你好好躺着!”
楊思月便也不再掙紮,緩緩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柔弱呼喚道:“娘——”
呂氏濁淚滾滾而下,“哎”了一聲之後,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這一生,喪夫、喪母、喪夫、喪子,如今,又要喪女了嗎?
楊慕将這最後的時間交給了母女二人,她們分别幾十年,團聚還沒有幾日,便要天人永隔,着實叫人唏噓。
站在廂房外,楊慕驚訝發現,對面廂房裏放滿了紙做的铠甲和兵器。
呂氏的貼身管事道:“是大姑奶奶讓人備下的,說是不要什麽陪葬之物,隻要這些。”
楊慕看着那些铠甲上寫着的“楊”字,沒忍住再次淚崩。
這一夜,一顆将星隕落,而另一顆将星更加璀璨。
次日的論功朝會上,楊慕被封了朱雀軍統帥,兼護國大将軍,可上朝聽政,朱雀軍也被允許擴充至兩萬人。
而那位老太醫猜測的“護國長公主”名号,卻沒有被冊封。
論功行賞,不少人都得了賞賜,那些戰死的将士們,得到了豐厚的賞賜。
國庫的錢早就被花沒了,這些賞錢竟然是向首富白家借的。
好在不久之後,大順與三國之戰大勝,和談的時候,一定能得到豐厚的賠償金。
楊慕回到楊家,給楊思月上香的時候,唐氏告訴楊慕一件事。
宮變的第二日,楊默得知盛太後被貶爲庶人囚禁與冷宮之後,就去了尼姑庵,殺害了盛氏。
尼姑庵得手之後,回府的路上,楊默遇到了逃脫的叛軍,将其搶劫之後,殺死在護城河裏。
楊慕暗中歎了口氣,盛氏半生都在爲楊默謀劃,想要楊默繼承護國公爵位,沒想到竟然死于楊默之手。
楊默一生蠅營狗苟,最後也不過是身死的下場。
因爲夫妻二人都不是正常死亡,唐氏與楊宇商議之後,決定與陳氏同一日下葬。
楊宇經過此事之後,似乎是成熟了不少,之前的那些傲慢不可一世的樣子,似乎也看不見了。
就連楊芷都有些收斂鋒芒,看楊慕的眼神,也帶着懼怕和忌憚。
有一瞬間,楊慕忽然想通了一件事,當自己的力量與對方太過懸殊的時候,你想的就不是欺負,甚至不是對付,而是遠遠躲開。
看到這對兄妹,不禁讓她想起林家二房的兄弟來。
林繁過段時間要被砍頭,林詠和林啓去求過馬氏,馬氏無能爲力;也來求過她,可當她将林繁做過的事告訴兄弟二人之後,二人便不再企圖救出父親,而是準備上好棺木準備收屍了。
“二郎,五郎,二叔當夜做了兩件事。一是帶兵沖入工部尚書的府邸,屠戮了上下九十六口人。他是工部侍郎,爲何要殺工部尚書,我想,你們應該能猜得到。第二件事,就是殺光、燒光了陶太後的娘家,陶丞相府。”
隻有工部尚書死了,林繁這個“從龍之功”的功臣,才能成爲工部尚書。
而殺陶丞相府,則是爲攝政王掃清政敵。
即便是那夜的亂局,林繁殺的人也是最多的。
所以,殺頭,已然是最輕的處罰,沒有牽連林家,已然是楊慕大功之下的保全了,包括他們兄弟,都是死裏逃生。
二人是明白事理的,事後甚至給楊慕磕頭謝過。
大事過後,京城全城,有半數人家挂了白。
罪魁禍首們的處理結果第一時間寫成告示,張貼全城。
林繁等人被砍頭那日,幾乎全城的百姓都去看了,他們用大仇得報的眼神看着那些囚犯,用最惡毒的詛咒施加在他們身上。
與這些人一起砍頭的,是盛太後案的罪人,包括曹錄。
看着刑台上被吓尿的罪人,百姓恨不得吃肉喝血。
林詠兄弟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保住了林繁的全屍。
經過此次宮變,朝廷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兩宮太後,一死,一貶,攝政王和桓王也被囚禁在宗人府,新君人選毋庸置疑,隻能是年僅一歲的李佑。
朝臣們死的死,傷的傷,太皇太後趁此機會,清理了一遍朝堂,将那些屍位素餐的大臣直接告老還鄉。
太皇太後于宮變之後的第三日宣布了懿旨,新君登基大典于五日後舉行。
登基大典的前一日,楊慕去了冷宮,她有一事還沒有弄明白。
孝睿帝死于生母盛太後之手,此事已然明了。
而攝政王之子,隆興帝的蛇毒,又是誰下的?
楊慕這是第一次來冷宮,幽深的甬道,斑駁的宮牆,盤旋與上空的烏鴉。
“你來做什麽?”冷厲的呼呵聲。
是太皇太妃?
楊慕頓住腳步,四周無人,聲音是從牆後傳來的。
“我自然是來瞧瞧你,替我兒子,看看你的下場!”
這是淑太妃的聲音!
楊慕耳聰目明,不用進屋,隔着院牆聽着冷宮裏的說話聲。
太皇太妃冷嘲的聲音傳來,“你兒子可沒死呢!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是皇帝了吧!你也要成爲太後了!”
淑太妃道:“是啊,在心驚膽戰中煎熬了這麽久,我和我兒子,終于熬到頭了。太皇太後給我兒子定的尊号爲永安,而我的尊号,爲慈曦太後。”
聽牆角的某人心髒跳快了一拍,啥?
這啥破尊号!聽着就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