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爲什麽,此時此刻竟然這麽怕楊慕戳穿自己的謊言。
或許是因爲,一旦謊言被拆穿,就會暴露自己并不在意楊慕的事實;或許是因爲,陳氏讓她好好對待楊慕,而謊言戳穿之後,會讓陳氏不滿。
在這個府裏,所有的後院女子,有誰不看陳氏的臉色呢?
楊慕假裝沒有看到苗姨娘的慌亂,态度十分堅決,手中拿着耳墜子,當先走了兩步,道:“不如去姨娘那裏,我兩對兒耳墜都戴上,咱們選一選?”
她唇角帶着笑意,語氣也十分溫和,可苗姨娘就是有一種後背發寒的感覺。
她坐在那裏不動,拼命想着找個什麽借口。
楊慕根本不回頭,直接出了門去。
“哎?”苗姨娘咬唇,這死丫頭!
不得已,她隻能快步跟出去。
楊慕步子快,出了翠竹院,苗姨娘還在後面小步跟着,不得已,停下來等了等她。
苗姨娘故意拖慢腳步,指望着辛媽媽能擺脫那個矮個子的護衛,盡快去繡房借到蓋頭。
楊慕也不着急,辛媽媽不過是七品,銀朱是五品,二人隔着兩個品級呢,難不成還能讓辛媽媽跑了?
苗姨娘走得袅袅婷婷,在路過一個亭子的時候,她坐了下來,絹扇微扇,道:“這天氣也太熱了些。”
楊慕回頭看了看翠竹院的院牆,又看了看前方彩屏院的大門。
就這麽五十米的距離,苗姨娘就算是隻蝸牛,也磨蹭不了多少時間。
她好笑的看着苗姨娘,道:“這樣吧,姨娘先在這裏避一避太陽,我去彩屏院給你端杯茶來。”
苗姨娘扇扇子的動作一窒,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下心頭的怒火,道:“罷了,我和你一起。”
說是這麽說,卻坐了片刻才站起身來,依舊走得緩慢。
楊慕心想,你都不怕曬黑,我怕啥?
咱們耗着呗!
苗姨娘許是被大太陽曬得不行了,稍微加快了些腳步,總之,很快就到了彩屏院的大門口。
楊慕站在門口,猛然一股子記憶沖入腦海。
幼年的楊慕是跟着苗姨娘住在彩屏院的,有一次奶娘童媽媽帶她在門口玩耍,她不小心撞倒了童媽媽。
童媽媽被天生神力的小姐撞倒,疼得龇牙咧嘴。
她一邊沒好氣地訓斥小姐,一邊查看手臂的擦傷。
幼年楊慕看到了她掀起袖子之後,小臂上的胎記。
楊慕閉眼回憶。
腦海中的記憶慢慢清晰起來。
接近手肘的位置,有一隻血紅色的蠍子。
蠍子舉着高高的尾巴,亮出尖銳的毒針,形狀那樣清晰。
那不是什麽胎記,而是紋身!
幼年楊慕被童媽媽訓斥了,原本是噘着嘴委屈,當看到那可怕的紋身之後,吓得哇哇大哭起來。
童媽媽忙起身,捂住她的嘴巴,又是威脅,又是軟語哄着,最後答應給她買糖葫蘆,才将哭聲止住。
彩屏院門口,苗姨娘看楊慕閉眼回憶着什麽,也正好拖延時間,幹脆躲去一棵槐樹下涼快,等楊慕自己睜眼。
楊慕很快就睜開了眼睛,眸子清亮。
苗姨娘有些失望的扇着扇子。
楊慕擡腳上了台階,邁過門檻,進入彩屏院。
苗姨娘無奈,跟在後面。
彩屏院要比翠竹院大了整整一倍,是個兩進兩出的大院子,雖然比不上多寶院和景福院的大小和規格,但是裝修和綠植卻不差。
一進院子的地面,幾乎被菊花占滿了,隻留下窄窄的過道。
也不知道花農是如何養護的,不過六月的天氣,竟然已經有菊花開始綻放了。
苗姨娘笑着湊過來,道:“慕姐兒,可還記得後院的菊花彩屏?”
隻要能拖延這丫頭進卧房,就算給辛媽媽争取了時間。
楊慕眼前的景象與原主幼年的記憶融合,一時之間有些迷茫,任由苗姨娘拉着,去了二進院子。
二進院子一進門,便是一面鮮花做成的屏風,上面姹紫嫣紅開着各色的菊花。
就是因爲這面屏風,這院子才取名“彩屏院”的。
繞過屏風,有一架秋千,靜靜地立在那裏。
楊慕坐在秋千上,苗姨娘有些嫌棄的在她背後輕輕推着,扮演着慈母的形象。
原主記憶中那銀鈴般的笑聲,與眼前景色融合,笑聲的主人,正是幼年的楊菲。
楊菲猶如小公主一般,穿金戴銀,笑容燦爛。
而幼年的楊慕,卻隻能站在遠處羨慕的看着。
幼年楊慕是沒有得到生母疼愛的,否則一個奶娘怎敢訓斥國公府小姐?
楊慕爲原主惋惜,也爲原主不平。
若不是苗姨娘,原主怎會自小無人疼愛?
若不是苗姨娘,原主怎會流落他鄉?
若不是苗姨娘,原主怎會孤苦無依?
若不是苗姨娘,原主怎會被老楊家的人折磨?
苗姨娘享受了這麽多年的榮華富貴,她的女兒楊菲享受了多年的衆星捧月。
這些,都應該是原主的生活。
是這對母女,生硬的搶奪了原主的一切!如今她們竟然還想在原主身上吸血,甚至想要了她的命!
她爲原主鳴不平!
好在,她不是原主,絕不會任由苗姨娘這個螞蟥吸血!更不會任由楊菲過得舒坦!
楊慕被推得蕩起來,在空中深深吸了一口氣。
毒蟲害人,就應該有被拍死的準備!
楊慕猛然伸出腳,停住了蕩起來的勢力,她轉頭看向苗姨娘。
苗姨娘臉上尚未來得及收起的嫌棄和厭惡,被她盡收眼底。
苗姨娘見她轉身,吓了一跳,忙揚起笑臉,道:“慕姐兒再玩會兒吧!你小時候最愛玩了!”
楊慕冷冷看着她,語氣如冰,“是嗎?我怎麽記得,是大姐姐最愛玩秋千?
“每次大姐姐來彩屏院玩秋千,姨娘都開心得很,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來招待她。而那些東西,是我從未吃過的。”
苗姨娘眸子猛然縮了縮,時間太久了,者死丫頭那時候那麽小,怎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