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麽,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麽,他不過就是低頭啃漢堡的工夫,他們就已經吵起來了。
習少傾煩躁的扒拉一下頭發,然後走到許思遠身邊,半蹲下來說道:“思遠别怕,叔叔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才把粥弄撒的,對不起,叔叔吓到你了是不是?”
像極了許曼的一雙大眼睛裏盛着淚水,卻倔強的沒有掉下來,看着眼前的習叔叔,是又熟悉又陌生。
“習叔叔,你别對媽媽吼,媽媽生病了。”
許思遠這話一出口,習少傾完全就愣住了,而坐在床上的許曼卻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許思遠見媽媽一哭,自己就跑了過去,忙安慰道:“媽媽,你别哭,你别哭。”
習少傾站了起來,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然後踉踉跄跄的出了門。
他不知道自己突然間怎麽有一種逃跑的沖動,是因爲羞愧嗎?還是因爲許曼再三的拒絕讓他産生了一種近乎絕望的心情?
他分不清,隻覺得此時此刻,在那母子之間,他自己是多餘的,甚至不知道再去怎麽面對許曼,也沒有辦法再去面對許思遠。
這一次,不知道是誰傷了誰。
是許曼傷了執着的習少傾?
還是習少傾傷了有苦難言的許曼?
沒有人能說的清,也許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誰對誰錯。
習少傾一走,許曼原本是該松口氣的,可是心裏卻比想象中的更加的難受,更加的沉重。
到了下午,覺得體溫基本已經算是穩定下來了,本來是想出院的,可是昨天晚上被送過來的時候是裹着被子過來的,身上穿着的隻是睡衣而已,這樣子就算是出了院,也是沒有辦法回家的。
許曼實在沒有辦法,隻好給秦央打電話,讓她給自己送一身衣服鞋子過來。具體情況在電話裏也沒說太清楚,倒是把秦央給急壞了。
給秦央打電話也實屬無奈之舉,總是不好再找習少傾的。
秦央接到許曼的電話以後二話不說就拿了衣服要出門,唐子晏不在家,婆婆雖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卻也不好跟着,隻吩咐着坐家裏的出車門。
先把自己裹的嚴實後才出了門,到了醫院就找到許曼,兩個人的尺碼差不太多,她的衣服許曼還是能穿得的。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麽就跑到醫院來了?到底是什麽毛病?還是說是子晏介紹給你的那個人有問題?”
“沒有,你沒瞎想,就是昨天晚上冷到了,所以才發了燒,打了針之後好多了。”
秦央打量一下這病房,這vip病房可不是誰都能住的,價格不菲,就算是住院,許曼也不可能住到這裏來。
“那是誰送你來的醫院?”
系扣子的手頓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說:“是習少傾送我過來的。”
秦央勾了勾嘴角,随即又掩去到了嘴邊的笑意,“大半夜的,他怎麽會在你那兒啊?難道你們……?”
許曼瞪了她一眼,“你又胡思亂想,是思遠給他打的電話,他才過來的。”
“哦,那他人呢?怎麽沒在這裏陪你?”
“他公司忙,先走了。”
許曼剛說完,一邊看熱鬧的許思遠便打了他媽媽的臉。“幹媽,習叔叔跟媽媽吵起來之後才走的。”
秦央看了一眼許曼,摸了摸許思遠的腦袋,問道:“你媽媽爲什麽和習叔叔吵起來?”
“我也不清楚,反正習叔叔發了好大的火,快要把我吓死了。”
秦央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哄道:“不怕不怕。”
哄完小家夥,秦央輕歎了一聲,說:“我不問你原因,你總有你的道理,但是許曼,我不希望你錯過本應該屬于你的幸福,他是不是真的愛你,你應該看得出來。”
許曼不說話,穿好衣服說道:“好了,咱們走吧。”
坐着唐家的車,一路将許曼母子兩個送回了家,索性出來一次,秦央也跟着上去了坐了一會兒。
許思遠在客廳玩,秦央讓許曼躺着休息,反而去了廚房給他們做飯。
此時的秦央身份不比從前,更何況現在還懷着身孕,許曼怎麽可能讓她做這些?死活把秦央從廚房裏趕了出來。
“怎麽連你也大驚小怪的?在家裏是這樣,在你這裏也不得自由,其實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萬一你要是有個好歹的,我跟唐家可沒有辦法交待。”
秦央無奈,問道:“你現在病着,不吃點東西一會兒怎麽吃藥?再說,思遠也要吃飯的。”
她這麽一說,許曼也是很無奈,本想親自下廚,可現在的狀态也實在不合适,沒辦法,那就隻有叫外賣了。
隻是許曼這邊的外賣電話還沒有打出去,唐子晏那邊已經把電話打到秦央這裏了。
“許曼住院了?”
“嗯,已經出院了,我現在正在她這裏呢。”秦央如實回答。
“嗯,我現在過去接你,到了樓下給你打電話。”
“你不用過來了,司機送我過來的。”
秦央本是不想讓他太麻煩的,卻不想到反而惹得唐子晏不高興了。“老實在那等着,我讓司機先回去。”
挂了電話,秦央撇了撇嘴,轉頭間正好看到許曼正對着自己笑,不由問道:“你笑什麽?”
許曼拍了拍她的手,說:“你現在很幸福,我很高興。”
說起幸福,秦央的确覺得現在挺幸福的,被人愛着,呵護着,似乎是想一下子把她二十年前所缺少的溫暖一下子都補給她,她怎麽會不幸福?
“你也可以的,許曼,你這麽好,一定也可以這麽幸福的。”
許曼卻回她一個微笑,隻是這笑容裏卻帶着幾分讓人心疼的苦澀。
秦央是打從心眼兒裏想要要幫她,可感情的事終究不是别人能插手太多的,最後的選擇,還是要看她自己。
許曼的苦,她的爲難,秦央不是一點都不明白,甚至很理解這種爲難。
“你放心好了,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也許,事情真的如秦央所說,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原以爲他們兩個人六年前已經算是徹底的結束了,誰會想到,六年以後還會再相見,茫茫人海,他們就在那樣的情況下遇到了,是因爲緣分扯不斷,也是因爲時間到了。
然而,許曼似乎卻并不這麽認爲,她覺得她和習少傾之間的問題并不是時間能解決的。所有的問題就擺在那裏,當初解決不了,現在仍舊解決不了。别說過了一個六年,就是再過一個六年,問題仍舊存在。
唐子晏的電話又打了過來,秦央隻得回去了,臨走前又囑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再有事一定要給她打電話。
秦央前腳剛走沒多一會兒,外賣就送到了。隻是剛把飯都擺好,以爲不會再出現的人,還是出現了,不僅出現了,而且還臉色陰沉着,上來就黑着臉質問道:“誰讓你出院的?”
“别吵到鄰居,進來說吧。”許曼側身讓他進來。
習少傾進了屋,見她關了門,出口便還是那句話:“誰讓你出院的?”
“我已經沒事了,在那裏呆着幹什麽?”許曼重新坐下來給許思遠弄飯,指了指旁邊的位置,道:“坐吧,我們在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吃?”
習少傾幹脆不理她,伸手摸上她的額頭,皺着眉說:“燒還沒退呢,跟我回醫院。”
許曼避開他的手掌,低聲說道:“好多了,再吃點藥就沒事了。”
習少傾知道她固執,從前就是這樣,在那張看似溫柔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如何固執的一個靈魂。
說白了,習少傾害怕她的固執,也痛恨她的固執,若非她的固執,當初她也不會突然消息,一走就是六年。
“你……”
“少傾。”許曼突然叫他,神情溫柔,還是從前的樣子,“其實你不用擔心我,我沒有想象中那麽嬌弱的。”
這麽多年,她一個人帶着思遠什麽困難沒遇到過?不也還是一樣的挺過來了嗎?
習少傾看着她,久久未曾言語,倒是許曼笑了笑,說:“我去給你拿碗筷,一起吃點吧。”
這樣的邀約,習少傾自然不會拒絕。
隻是看着桌上的菜色,明顯是叫過來的外賣,不由得皺了皺眉,道:“怎麽吃這個?穿衣服,我帶你出去吃。”
“不用了,這個就挺好的,況且我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太适合出去。”
許曼的話讓習少傾又坐了下來,是他考慮不周了,她現在病還沒有全好,出去要是再受涼,肯定又要加重的。
習少傾接過碗筷有一口沒有一口的吃着,“這個菜沒有你做的好吃,我記得以前你炒這個不錯。”
似是想到了從前,許曼也不由得笑了笑,說道:“自從有了思遠之後,廚藝又進步了不少,等我病好了再請人過來吃飯吧。”
習少傾驚喜的看着她,滿心歡喜的應了下來。
隻是下一秒,就又讓他的臉沉了下來。
“就算是感謝你這次送我去醫院,還有醫藥費的事。我知道就算給你你也不會要,你想吃什麽告訴我,不能說什麽都會做,一般家常的還是沒有問題的。”
習少傾心裏憋着氣,可是想到早上的那一出戲碼,憋着的這口氣硬是沒敢再發出來。
“随便你,隻要是你做的,都好。”
“好。”
“早上的事……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
許曼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沒生氣,其實是我不好。”
話雖然說花了,可是藏在彼此心裏的結有沒有解開,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一頓簡單的飯吃完,許曼将東西收拾了一下才又重新坐了回來,看了看時間,有些爲難的下逐客令,“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習少傾卻動都沒動,說道:“今晚我留下來。”看了一眼有些驚詫的許曼,才又解釋道:“我不放心你。”
見許思遠正瞪着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過來,許曼不禁有些尴尬,“思遠,你自己先進屋去玩一下,媽媽和叔叔有話要說。”
許思遠倒也乖巧,進了卧室,關了門。
許曼抿了抿嘴角,說道:“少傾,有些事情我們彼此心裏都有數,不需要多說的,我們孤兒寡母,你留在這裏的确是不方便,會讓說閑話的。”
“說閑話?你怕誰來說我們的閑話?你雖然帶着思遠,卻也是單身,而我也沒有結婚,我們在一起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麽閑話好說的?還是說,你是怕昨天那個姓謝的誤會?”
“我說過了,我和謝先生昨天是第一次見面。”
習少傾冷哼一聲,“既然不是他,那你還怕什麽?”
“不管怕什麽,你在這裏都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習少傾打量着她,說道:“你是怕我對你怎麽樣嗎?放心,你病着,我還沒禽獸到那種地步呢。”
見她不說話,習少傾接着說道:“更何況,從前我們什麽事沒做過?現在也沒有必要害羞。”
許曼本來臉就紅的,因爲他這一句話,臉色更是紅的不像話。
“你非要這樣說嗎?”提前從前後,許曼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曼曼,我今天留下來并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擔心你晚上再反複而已,你還想再吓思遠一次嗎?”不得不說,習少傾是個談判的老手,拿思遠來做籌碼,不怕許曼不答應。
他這麽一說,許曼的确是猶豫了,“我們這裏地方不夠。”
習少傾拍了拍沙發,“我睡這裏就好。”
“那好吧,但隻此一晚,明天你便回去吧。”
“可以。”
許曼進屋去給習少傾找了枕頭和被子出來,“沒有準備,被子不夠,你将就着蓋我的吧,我和思遠蓋一個就好了。”
習少傾拉了過來,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笑道:“好。”
他的這一個動作讓許曼别扭的不行,卻也沒有辦法,轉身又進了卧室。
翻出退燒藥來吃了兩粒,然後幫許思遠換衣服,帶他出來洗澡。
誰知道許思遠一出來便看到客廳的習少傾,問道:“習叔叔今天在我們家住嗎?”
“嗯。”
一聽說習叔叔今天晚上不走了,小家夥特别高興,家裏除了幹媽以外,就再也沒有人來家裏住過了,小家夥喜歡熱鬧,特别是自己喜歡的人能留下來陪他,他更是高興的不行。
“媽媽,我要和習叔叔一起洗澡可以嗎?我們都是男生,可以一起洗的吧?”
習少傾走過來,牽住小家夥的手,說道:“好,叔叔跟你一起洗。”
許曼松開兒子的手,對習少傾說:“那好吧,你帶他一起洗吧,不過不要在裏面太久了,他會感冒的。”
“我知道了。”
看着兒子那興奮的樣子,許曼心裏五味雜全。
這幾年來,她把自己能給他的,都給他了。可是,再多的母愛都抵不上那一份血緣關系,幸好思遠長的像她多一些,否則……
思遠一直很懂事,隻是最初問過她,爲什麽别人都有爸爸面他去上沒有,隻有那麽一次,在此之後,他便再了沒有問過。
但許曼知道,他雖然小,他是他心裏是渴望有一個爸爸,有一個完整的家的,但是他又怕她傷心難過,所以才會說,他會保護媽媽的話。
她現在不知道,找一個男人,組成一個家庭,對于思遠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也不知道,在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前提下,别人是否能夠善待思遠。
如果對方不能夠,那麽她甯願一直這樣下去,帶着兒子,等着兒子慢慢長大。
浴室裏傳來嬉鬧聲,許曼微微一笑。
如果能永遠的留住這一刻就好了,他們就像是一個正常而平凡的三口之家,溫馨恬美。
隻是,隻有今天……
浴室的門被打開,習少傾抱着光溜溜的小家夥了來,而他的腰間卻隻圍了一條浴巾而已。
“我們洗好了。”
許曼看了一眼,險些驚叫出聲,臉色绯紅,卻不敢看他,“你,你怎麽不給他穿衣服啊?趕快把他抱到卧室去。”
看着她害羞的樣子,習少傾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許。“好。”
習少傾把許思遠抱進卧室,塞到被窩裏,“小子,趕快睡覺,不許出來。”
許思遠嘻嘻哈哈的應着,人卻在被窩裏不安分的打着滾。
習少傾出來的時候順手把門帶上,見許曼站在那裏,便輕咳一聲,解釋道:“剛剛思遠在裏面玩瘋了,把我的衣服都弄濕了。”
“哦,那,那你趕緊睡吧,我去洗澡了。”
“可是浴巾在我這裏……”
怎麽看都覺得習少傾臉上的笑容太過詭異,有些不懷好意。
“不,不用了,你圍着吧,我用毛巾就好了。”
許曼不敢再和他多說,直接就進了浴室,關了門,上了鎖。
浴室裏還是水汽氤氲,這屋裏不帶窗子,前兩天排風扇又壞掉了,也難怪這水氣都排不出去,一進來倒是悶得很。
水溫正好,許曼本來打算草草的沖一下就好,隻是昨天晚上開始發燒,出不不少的汗,身上黏黏的,總還是要好好洗一洗的。
隻是身上剛剛塗好沐浴露,還沒來得及沖下去,便感覺到頭暈腦脹,迷迷糊糊的,好像随時都能栽倒一樣。
許曼趕緊扶住一邊的洗手池,調整呼吸,喘了口氣,感覺好了一點了,又重新站到蓬頭下面,把身上的沫子沖下去。
拿着毛巾草草擦了擦身子,把睡衣套上,這才開了門。
新鮮的空氣進來,裏面的水汽湧出去,通了風,腦袋也清醒了幾分。
習少傾聽到開門聲,卻沒見人出來,擔心她出了什麽事,便走了過去,見她正扶着洗手池,神色有些不太對勁,直接進去扶她,“怎麽了?”
許曼搖頭,如實說:“裏面有點悶,頭有些暈,透透氣,緩一緩就好了。”
“不要在裏面了,你先出來休息下。”
把人扶到沙發上坐好,自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許曼聞到久違的熟悉的氣息,貪婪的想要汲取更多,隻是随着頭腦的清醒,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猛然推開他,說道:“我沒事了。”
“你的睡衣扣子系錯了。”
許曼低頭,剛剛一着急,可不是系錯了嘛,歪七咧八的驢唇不對馬嘴的糾結着,倒是因爲這樣,前面某些地方就這麽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