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多了,她一直都是獨身一個人,早就已經忘了要怎麽和男人相處了,她本就不是一個特别擅于言辭的人,尤其是在這種相親的場合,氣氛便顯得更加的尴尬。
好在對方似乎是一個比較溫和的人,總是在不斷的找着話題,也不至于太難過。
對方看了許曼一眼,溫和笑問:“許小姐似乎不太愛說話,還是……不太喜歡和我說話?”
許曼切着牛排的手頓了一下,“謝先生不要誤會,我平時的話就不多。”
謝先生誇張的誇了口氣,說道:“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爲許小姐是不喜歡我呢。”
說起來,在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這話算是有些大膽的,但是在這個人的嘴裏說出來卻又似乎有着另外一種味道,說不清楚,卻不讓人讨厭。
許曼就算是再緊張,再尴尬,也不會再像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樣,遇到事情隻會手足無措。許曼的緊張和尴尬并未表現在臉上,不管内裏怎麽樣,臉上去還是沉穩得體的。
“謝先生,我能冒昧問您一個問題嗎?”
“許小姐有什麽問題盡管問。”
“唐總應該跟您說過我的情況,我有一個兒子的。”
謝先生點頭,說道:“我也有個兒子的,明年已經準備上高中了。”
許曼自然不是想和他讨論誰的兒子大的問題,而是……
“我的意思是,謝先生您的條件這麽好,爲什麽要找一個我這樣帶着孩子的呢?”
對于這一點,不隻是秦央當初做了懷疑,就連許曼也會懷疑,這是一種正常的思維,畢竟在現代社會,一個家庭的組成有太多的累素,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隻要人的經濟條件允許,他的選擇面就廣一些。
謝先生看着眼前這個文靜的女人,她并不算太漂亮,但是身上這種恬靜優雅的氣質卻是别人沒有的,她會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不由自主的讓人想要去靠近。
他對許曼談不上一見鍾情,但确實是喜歡的。
原本來這裏隻是想要賣唐總裁一個面子,沒想到有意外的驚喜。
“許小姐似乎有些亡自菲薄,我倒覺得許小姐很好。要找個人過一輩子,兩個人的契合度很重要,并非隻要年輕漂亮就可以的,許小姐覺得呢?”
許曼微微一笑,卻也不知道怎麽作答。
看來,是她想的太多了,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她覺得好的,未必就是最适合的。
就像她和……
“許小姐在想什麽?”
“啊?哦,沒什麽,我在想,也許謝先生說的是對的。”
習少傾來這裏是爲了赴一個客戶在邀約,這個客戶還是個女人,雖然他不想來,可在其位謀其政,習家的産業在他的手裏,總了一些不得已的時候,不能任性而爲之。
西餐廳,環境優雅,倒沒有什麽包間之類的東西,但也不會像中餐館一樣與鄰桌太過親距離的接觸,反而是更注重私人空間,桌子間的距離很大,又都是有遮擋物,以至于空間更獨立起來。
對方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典型的女強人,也是接管家族生意,抛開她對習少傾的傾慕的心思不說,習少傾還是挺欣賞這位曲小姐的。
兩個人吃飯,聊的大多數的話題也都是工作上的事。
要麽怎麽有‘女強人’這麽一說呢?在事業上像個拼命三郎像個男人一樣,私下裏的性格也一定是強勢的,少了幾分女人該有的柔軟,這也是爲什麽女強人不太好找對象的原因。
男人啊,哪有不喜歡女人溫柔如水小鳥依人的?
然而,有些時候女強人在某些方面卻又特别的矜持,比如遇到自己愛慕的男人的時候,隻會默默的喜歡,頂多說會以工作的名義約出來吃個飯什麽的,你再讓她告個白,那簡直是不可能的,嬌羞的要死。
也就說,該溫柔的時候不溫柔,該矜持的時候不矜持,該主動的時候不主動,于是,便被剩下來了。
一頓飯吃完,兩人便起身離開,往門外走的時候這位曲小姐的眼睛也夠尖的,一下子就看到謝先生。
許曼他們這個位置算是隐蔽的,這也是爲什麽之前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他們原因。
見到老朋友自然要過去打個招呼的,習少傾本來是在一旁等着她的,所以也并未看到坐在裏面的許曼,隻待曲小姐叫他,才緩步走了過去。
“謝先生,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習氏總裁,習少傾先生。少傾,這位是遠華的謝總。”
兩個握手寒喧一下後,習少傾的目光便落在安靜坐着的許曼的身上。
曲小姐這會兒倒是個熱心的,又與謝先生比較熟,便語帶調侃的問道:“這位是您的女朋友嗎?也不爲我們介紹一下?”
謝先生微微一笑,大方的爲大家介紹,卻始終沒有否認許曼是他的女朋友。
許曼雖然依然是表面平和,實而在剛剛看到習少傾的時候内心就已經洶湧澎湃了。有一種被捉尖的感覺。
然而,越是這種時候,許曼就越是鎮定,擡起頭,微笑的跟他打着招呼。“習先生,您好。”
習少傾怎麽也不敢相信,才短短幾日沒見,她就已經有男朋友了。
那麽他算什麽?
她又把他當成了什麽?
六年前突然消失,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她,他不想逼迫她,想給她時間,可是她呢?卻跑來這裏跟别的男人約會?
習少傾寒着一張臉,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許曼,你好樣的。”
他這話一出口,其他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隻有許曼仍是一臉的淡定從容。
謝先生一臉的莫明,問道:“你們認識?”
“呵,我的女人,我怎麽可能不認識?”習少傾轉頭問謝先生,“隻是不知道,她怎麽就成了謝先生的女朋友了?”
謝先生一聽他這話,基本就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有些無奈的解釋道:“說是女朋友,其實更多的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們今天才在别人的介紹下見面,我以爲許小姐不介意做我的女朋友呢,看來是我唐突了。”
他随後又對許曼說:“許小姐,不好意思了。”
他這麽一說,許曼反而不好意思了,更何況今天是唐子晏做的媒,她總是不能讓唐子晏難做人。
“您别誤會,我與習先生不過是舊識,并沒有什麽關系。”
如果說她在有男朋友的情況下,唐子晏還把她介紹給謝先生,那麽唐子晏要怎麽跟謝先生交待?所在這個時候,她必須要解釋清楚才行。
然而,她這麽一解釋,謝先生還沒說什麽,習少傾已經先爆發了。
上前拽着許曼的手腕,咬牙道:“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們沒有什麽關系是嗎?”
爆怒的習少傾手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許曼忍着尖叫的沖動,冒着冷汗,顫聲說道:“你放手。”
習少傾狠狠地瞪向她,額頭已現了青筋,可見他現在是在一種什麽狀态,“你說,我要你說,你和我是什麽關系?”
許曼深吸了一口氣,字字清晰地說:“故、交。”
習少傾連連點頭,“很好,很好,許曼,你是好樣的,跟我走。”
再不顧得什麽,所有的理智都被她那句‘故交’給氣的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許曼被習少傾強行的拽走,顧不得周圍投遞過來的目光,她踉跄的跟上他的腳步,目光卻落向身邊那張怒極的臉上。
許曼的包和大衣都還在屋裏沒有拿出來,這麽冷的天,許曼身上隻有一條并不厚實的裙子,被甩到車身上的時候人已經凍的不行了。
揉着自己發疼的手腕,看着和着天氣一樣冰冷的習少傾,許曼平白的生出幾分委屈來。
因爲太冷,下巴都在打着顫,出來的聲音雖然極力在克制,卻仍舊是顫的,“你鬧夠了沒有?”
“我鬧?許曼,到底是誰在鬧?”習少傾手指着餐廳,冷問質問道:“那個姓謝的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了。”
“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我們在相親,他是我的相親對象,你不明白嗎?”
就算到了現在,許曼的語氣仍舊保持站超乎尋常的平靜和冷靜。
如果她能像習少傾一樣激動,一樣的歇斯底裏,那麽也許習少傾還不會這麽氣。
她的冷靜,在習少傾的眼裏就代表着她内心的平靜如水,代表着她的無動于衷,這樣的許曼是冷血無情的,而這樣的無情,隻針對他一個人。
“相親……你消失六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覺得我還能讓你去找别的男人是不是?我一直沒有逼你,你就以爲我們依然是‘故人’是不是?許曼,你是真傻還是故意的?”
一陣冷風襲來,許曼不由得又打了個冷顫,整個人被凍的臉都變了色,“少傾,我冷……”
聽她這麽一說,習少傾這才注意到她的狀态,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開了車門把她推了進去,又直接上了鎖,這才轉回餐廳,拿了她的包和大衣出來。
習少傾坐進車裏,打開空調,見她還在哆嗦,不由得爲自己的大意而懊惱不已。
直到車裏的溫暖緩上來一些,許曼的冷意才緩過來一些。
習少傾發動車子上了路,臉色陰沉的吓人,許曼緊了緊身上的大衣,看着窗外,許久之後才說:“我以前就和你說過的,我們已經結束了,都過去那麽久了,我們早該各自開始新的生活,你也沒有必要再把心思放在我這樣的人身上,我們都已經變了……”
習少傾冷哼,道:“我沒變,變的是你才對吧?許曼,我們的事情沒有完,我要和糾纏一輩子。”
“何必……”
“相親,你居然跑去相親,那個男人比我好嗎?嗯?許曼,你告訴我,你爲什麽要甯可和那樣的人相親,也不重新接受我?”
許曼看着他,心裏暗自苦笑。
如果能接受,又何必有中間五年多的分别呢?
“好不好是一回事,适不适合是另外一回事,我們并不适合生活在一起的,其實你會這麽執着,完全就是因爲我當年的不告而别傷了你的心,所以你才一直記到現在的。如果當年我們和平分手,你也不會這樣……”
“我根本就不會和你分手。”習少傾幾乎是低吼出來,“一輩子都不會。”
“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媽媽呢?你什麽都不顧了嗎?你媽媽當年因爲我們的事病成那個樣子,你也不顧了嗎?”
習少傾神色一僵,随即将車子停靠在路邊,“你終于把實話說出來了,你當年突然消失,也都是因爲這個,是不是?”
許曼這一次并沒有否認,輕歎一聲,說道:“我隻是替你做出選擇罷了,我不想讓你在我和家庭之間爲難。”
習少傾冷笑三聲,聲音裏充滿戾氣,“替我做出選擇?不想讓我爲難?許曼,是誰讓你替我做的選擇?是誰給的你這個權利?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辦法讓事情兩全?”
作長的手指突然捏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擡頭看向自己,“許曼,你是個膽小鬼,你害怕了是不是?”
從來淡定從容的許曼,此時卻流下了兩行熱淚,“是,我害怕了,與其被你抛棄,不如我自己離開,事情根本就沒有辦法兩全,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你爲什麽不肯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就算這件事放到我的身上,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少傾,你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不管從前的事如何,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别再執念于過往了。”
“我執念,是因爲我有情,就算你消失這麽多年,我心心念念的仍舊隻有你一個。而你,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對我沒有一點感情了,是不是?今天的相親也好,還是思遠……”
習少傾再也說不下去,每說一個字,都能感覺到心尖針紮一樣的疼。
緩緩的放開手,許曼立刻就轉了臉過去,抹了眼淚,低着頭說:“從前我本來就是無情人,現在有了思遠,我更應該往前看的,你也一樣……”
此時此刻,許曼多想告訴他,她愛他,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對他的愛沒有減少一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一直獨身到現在。
可是,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
就這樣,也挺好的。
雙手死死的握住方向盤,緊抿着唇,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如果我說,不管你過去怎麽樣,也管思遠是誰的孩子,我仍舊想要和你在一起呢?”
剛剛抹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從前不可能,現在更加不可能了,你媽又怎麽會同意一個沒有家世背景又帶着孩子的女人進門呢?少傾,放棄吧。”
“我放不放棄是我的事,我要的是隻是你的一句話,如果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會想辦法的。”
習少傾看着她,等着她,等着她給自己一句話,讓他安心。
然而……
“我不願意。”
簡單的四個字,再一次把習少傾推向了地獄。
許曼看着他的車絕塵而去好,那一刻,她的心痛的無以複加。
她再一次傷了他。
當年傷了一次,現在又傷了一次。
終是她對不住他的。
她又怎麽會不想和他在一起,她那麽愛他,隻是她不想讓他再一次面對當年的選擇,那麽艱難,那麽痛苦。
其實,從前她是恨過習少傾的,恨他當年明知道他媽媽的想法,卻還是執意把她拉進了這個漩渦。如果從前就沒有開始過,自然也不會有後面的痛徹心扉。
可是後來想,若說恨,也應該是習少傾恨她才對。
愛情是雙方的,愛上他,也并非是他逼迫自己,又哪裏有誰對誰錯?
隻是她當年得知那件事之後連個招呼都沒有打,連一句‘我們分手吧’都沒有說,實在是傷了他的心。
所以,他要恨她,也實在是理所應當的。
許曼上了樓,許思遠已經在家裏了,見她回來,許思遠一下子撲了過去,“媽媽,你回來了?”
“嗯,抱歉,今天媽媽有事,沒有去接你,你是和亭亭一起回來的嗎?”
“嗯,亭亭爸爸去接的亭亭,也把我接去了他們家,還留我在他們家吃了晚飯,然後我自己下樓回家的。”
許曼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說道:“那你有沒有謝謝叔叔?”
“當然有,叔叔說如果媽媽沒有時間,以後可以每天都接我回來,還可以在他家吃晚飯。”
許曼微微一笑,“叔叔是個好人,媽媽以後每天都去接你。”
“好,媽媽,你的眼睛怎麽紅紅的?哭了嗎?”
許曼搖頭,“沒有,剛剛有沙子吹進了眼睛裏而已。”
“那我替媽媽吹吹。”許思遠扒着媽媽的眼睛輕輕的吹了兩下,問道:“媽媽,好了嗎?”
“嗯,好了,思遠一吹就好了。”看着兒子乖巧的樣子,許曼暖暖的,又有些複雜。
找了衣服換好,又給思遠換了衣服,抱着兒子問道:“兒子,媽媽問你,如果媽媽找一個男朋友,你會不會生氣?”
小家夥愣了一下,随即搖頭,“不生氣。”
許曼挑眉問道:“如果媽媽找了男朋友,那以後可能會有一些時間去分給别人,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你了,你也不生氣?”
許思遠卻擺出一副老大人的樣子來,說道:“我不生氣,因爲我長大以後也要交女朋友的,也沒有那麽多時間陪媽媽,媽媽自己一個人就太孤單了。”
兒子的話倒是讓許曼吃了一驚,才五歲的孩子,怎麽能想的這麽長遠呢?
“媽媽,我覺得那個習叔叔就很好,像又帥,對我們又好。”
“……習叔叔不行。”
“爲什麽不行?”
許曼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解釋,大人的世界太複雜,事情也太複雜,她沒有必要讓小孩子知道這些。
“他隻是媽媽以前認識的朋友而已,不能談戀愛的。”
小家夥眨了眨大眼,問:“那媽媽有喜歡的人了嗎?”
許曼失笑:“還沒有,等以後有了,我會告訴你的,好不好?”
許思遠點頭,抱住媽媽,一臉的依賴。
然而,可能是之前在外面凍到了,許曼光榮的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