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送走賴婆子沒多久,甯長榮就拿着一封信找了過來。
王秀娟接過,這幾年他們一直保持着通信。
甯村長仍舊一五一十的把他們這幾日的近況說了一遍。
随後又問起今年的打算。
似乎非常想他們回去過年。
主要還是去看一看新修的祠堂。
祠堂建好已經好幾年了,他們家卻一次都沒去過。
主要還是每次臨近過年時,甯長榮都有不少事務,總不能丢下兒子跟孫女一起回去。
“你是怎麽想的?前頭賴婆子還問我呢,我說再想想。”
這麽多年沒見她還有點想念甯老二甯老三兄弟倆。
每次随着甯村長附送過來的信,都有甯老二甯老三兩家送來的一些東西。
有時候是衣服荷包之類的,有時候是吃的東西。
王秀娟也邀請過他們好幾次,可是大家都膽怯。也不敢來這邊。
“祠堂建了這麽多年了,是該回去看一看。”甯長榮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這樣吧,我跟陛下請半月的假,這幾日就盡量把手上的東西趕緊做好。等過年時一定能擠出時間。”
“不過我也不能保證到時候一定有時間。”
王秀娟也能理解,很多事情都是突然發生的。她兒子如今身居高位,總不能長時間不在朝廷。
“行,那就暫定去。至于到時候會有什麽事情,那就再說。”
聽到甯長榮回來的消息,甯清西從自己院裏火急火燎的跑過來。
“爹!”
甯長榮轉頭望去,因爲跑得太快,甯清西停下來後,正呼哧呼哧的喘氣,頭發都亂了。
他好笑的說道:“着什麽急呀?跑這麽快幹嘛?”他女兒要是因爲想他才跑這麽快的話,甯長榮可能會感動的不行。
但他心裏明白,閨女這是有事兒想問。
果不其然,甯清西把氣喘勻之後,快速的問道,“怎麽樣了?付将軍那邊的危機解決了嗎?”
她仔細的看着她爹的表情,這幾日付安書都不來了,聽說在宮中一心一意學規矩。
但兩人也時常有書信往來,這事兒也已經跟付安書說開了,甯清西時常在書信中安慰對方。
至于前面運輸的糧草,被劫殺的事情也已經傳開,甯清西還是從付安書那裏得知,是付安書去向皇後娘娘請安時不小心聽到的。
之前甯清西問甯長榮這消息時,前方戰事焦灼,甯長榮也隻知道隻言片語。
“哈哈哈,放心吧,早就解決了,糧草和援軍都到了,把那些北穹人和白蓮教打的屁滾尿流。”
看着她爹這副放松的模樣,甯清西也終于放下了心裏提着的石頭。
“太好了。”随後她轉身便走。
甯長榮無奈叫住,“幹嘛呢?你就爲了問這個消息,問完就走?”
甯清西眨了眨眼看着他,眼神中好像在說:不然呢?
甯長榮:“……”
“不用寫書信去通知宮中了,我都知道了,宮裏能不知道?”
甯清西想了想,好像也對。
“行,我知道了爹。那天你去忙吧。”
才剛忙完一天,準備回家休息的甯長榮:“……”
望着閨女離去的身影,甯長榮惆怅道:“有事就叫爹,沒事就叫爹去忙……”
下人們望着這父女倆之間的鬥氣,忍不住捂嘴偷笑。
他們從未見過一戶人家父女關系是這樣。
……
天光盛開,都城大牢。
獄卒提着一桶食物,一邊用手裏的棍子噼裏啪啦的敲着走過的這些牢門。
“吃飯了,吃飯了。”
這裏關押的人全都是通過恩科當官又因爲心思不正被壓回來,以及各地貪官污吏。
獄卒一把飯放進去之後,這些人頓時沒了讀書人的驕傲和矜持,狼吞虎咽的便吃了起來。
他們但凡敢吃得慢一些,手中的食物便會被其他人搶。
平日裏都是湯湯水水,今天又有大米飯,又有肉。
一個一臉正氣的男人看着豐盛的夥食,怎麽着都下不了口,他顫着嘴唇問道:“小哥,這……這是不是斷頭飯?”
其他吃得噴香的人,聽到這聲問話後,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随即猛地擡頭看向那獄卒。
犯人被砍之前都會讓他們飽餐一頓,這裏沒人不曉得。
“不是。”他羨慕的看着這些犯人手裏的大肉,要不是上頭看得緊,他都想克扣一些。
斷頭飯他當然不敢苛刻,可這些人吃的又不是斷頭飯。
那一臉正氣的中年男人還是不敢相信,他再次小心翼翼的問:“真不是斷頭飯嗎小哥?”
獄卒似乎被他問得不耐煩,手中的刀柄啪的一下拍在大牢的門上,“說了不是就不是,煩不煩呀,快點吃,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那一臉正氣的男人半信半疑,看對方不耐煩的聲色也不敢再問。
隻是望着這碗中的豐盛飯菜,怎麽着也吃不下去,他甯願吃那些湯湯水水……
其他人也心有悲戚,即使那獄卒說了不是,但他們心中仍是不相信,平日裏給一些湯湯水水都不錯了,今日卻給了他們這麽豐盛的飯菜。
從未聽說坐牢還有這麽好的夥食,除了最後一頓。
一些人一邊吃一邊哭,那嘴裏都塞滿了,還是忍不住繼續往下塞,似乎想着就算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不一會兒整個監獄裏便傳來了嗚咽的聲音。
結合着這大牢陰暗潮濕的環境,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裏鬧鬼了。
那獄卒滿臉嘲諷的說:“都是一群大老爺們還是當官,瞅瞅你們現在的樣子。”
“都要死了,什麽官都一樣。”
這獄卒是曹應發的手下,曹應發被提到了刑部大牢,跟着他的一應手下,也被他使關系送了過來。
他現在算是甯長榮的人,自然一切要跟甯長榮看齊,甯長榮最厭惡貪官污吏,他自然也對這些貪官污吏鐵面無私。
而曹應發的手下也有樣學樣,痛恨這些貪官污吏,這些貪官污吏每次送過來之後,确認他們被釘死了,牢中的這些獄卒都會私下動手,讓他們吃暗虧。
大牢裏整治人還讓其他人找不出毛病的,手段多的是。
這些被押送過來的官員,都被他們整治過了。
刑部大牢門口,前面的馬車還在遠處,曹應發便恭敬的小跑上前。
馬車緩緩停下,甯虎生率先跳下馬車車架,候在一旁,甯長榮才掀開馬車的簾子,從馬車中出來。
曹應發第一時間上前恭敬道:“甯大人。”
甯長榮擡手示意他不用多禮。
“帶路吧。”
曹應發點頭稱是,随後一邊走一邊向他介紹。
“您吩咐的飯菜已經送到犯人手中,下官親自盯着,沒人敢苛扣。”
有沒有人可靠甯長榮道也不在意。
他随意的點頭,一邊聽着曹穎發彙報,一邊打量着着這刑部大牢的布局,還是那熟悉的模樣。
當初來見白雲良的時候,他便來過一次。
不過這些人的品階顯然不如白雲良牢房的看守嚴密程度也沒有白雲良那種。
有的甚至幾個官員關在一起。
甯長榮看見了疑惑的問道:“這些人怎麽都關在一起?”爲了防止犯人出事,像這種犯官一般是單獨關押。
曹應發生怕誤會,趕忙解釋:“大人有所不知,實在是犯人太多,隻能夠幾個關在一起,不過大人放心,獄卒們都看着呢,不會叫他們出事。”
“行。”
甯長榮的身影落入那些犯人的眼中,便有人哭天搶地的喊着冤枉。
“大人冤枉大人下官冤枉啊!”
“臣要面見陛下!甯大人!下關要面見陛下!”
那名看似穩重正氣的犯官最後還是把這頓可能是斷頭飯的豐盛飯菜給吃了,現在見甯長榮走下來,頓時也跟着八到牢房大門口哭天搶地。
甯長榮掏了掏耳朵,見他神色有些不耐煩,曹應發見狀,立刻朝這些犯人大聲吼道:
“都給老子閉嘴!”
曹應發沒少整他們,見他發怒這些犯官,心有戚戚,隻能眼巴巴的望着甯長榮不敢再嚎叫。
甯長榮有些意外的看了曹應發一眼,“威望不小。”
對方嘿嘿一笑,拱手說道:“全仰仗甯大人提拔。”
他一個小小的城衛,能來這刑部,靠的是誰他一清二楚。
甯長榮笑了笑,不說話,轉過頭去打量那些犯事的官員。
這些人眼中全是求生的欲望,再看看牢中的碗,吃的一幹二淨,連顆米粒都沒剩。
“你們想活嗎?”
犯人們頓時像瘋了一樣,瘋狂的大聲叫道:“甯大人,想活!我想活!”
“甯大人!甯爺爺!下官想活,隻要您把下官救出來,從此以後下官就是您身邊的一條狗!”
“啧啧,”一旁的獄卒小聲讨論,“這些青天大老爺可真不要臉皮。”
“要臉皮就沒命了,命都沒了,還要臉皮幹嘛?不過我也着實沒想到這些青天大老爺這麽豁得出去。”連當狗這樣的話都敢直言。
甯長榮看着大家眼中爆發着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語氣淡淡的說道:“想活,本官有辦法,不過得看你們有沒有本事能活下來。”
“甯大人請說!”
“甯大人請直言!”
甯長榮坐在曹應發特意搬來的那個椅子上被輕松的倚靠在後面。
“你們都是因爲犯了各種事情被抓進來,但究其根本還是一個原因,太貪了。”
那些人聽到這裏頓時痛哭流涕,指天發誓說自己一定會悔改,再也不會伸手。
“不,本官要你們去貪。”
他這話一說,别說是那些犯官,就連曹應發一幹人等都愣在原地。
那些犯官摸不準,甯長榮是什麽意思。
隻覺得對方是在試探他們。
“甯大人放心,我等經此一事絕對不會再貪了!”
“甯大人!下官真的知道錯了,下官也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這才造下如此大禍。”
“就是爲了下官的家人,下官也不會再亂伸手,請甯大人放心,甯大人請救下官一救!”
甯長榮語氣淡淡的說:“好了,你們發的這些誓言中有多少真假你們自己清楚。”
“本官不是在試探你們。”
“本官就是要你們去貪,去交州給本官狠狠的貪。”
他看了一眼面前這些一臉懵的犯官,豎起一根手指,“隻要一年能貪到十萬兩白銀,他就能活命,要是達不到,哼哼。”
後面的話不用說,大家也猜到,達不到那自然是死路一條。
有一個膽子大的官員試探的問道:“甯大人所言可是真的?”
“我有騙你們的必要嗎?”
對方想一想覺得也對,既然關系到活命的機會,自然要問清楚。
“依甯大人所言,每年都要貪那十萬輛白銀嗎?可以用各種手段?朝廷也不會處罰?”
甯長榮點點頭,“沒錯,這次去就是發揮你們的特長,好好的把你們那些各種貪污手段使出來。”
有一個人遲疑的問道,“甯大人所言是一年十萬兩白銀,可一個地方不可能每年都能貪到十萬兩。”
甯長榮冷笑,“那是你們的問題,與本官何幹?”
衆人頓時語塞。
“那若是今年貪了二十萬兩,明年隻能貪到幾萬兩,今年的能算到明年去嗎?”
“自然可以,有本事你一年貪五年的銀子也行。總之一句話,隻要有本事爲朝廷撈銀子,你們就能活命。”
“陛下……陛下知曉此事嗎?”
甯長榮道:“莫不是你們以爲本官敢自作主張?就爲了你們這群混賬?”
“不敢不敢。”那問話的人連忙賠罪。
又有一個人發聲問道:“那下官的家眷怎麽處理?”
按照他們所犯的罪責,直系親眷一般都會被牽連,其他人等,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總之是無人能幸免于難。
“陛下開恩,允許他們跟你們一起前往交州,不過你們隻能住在當地的縣衙。”
不用想也知道,當地的縣衙肯定是看管他們的地方。
但能一家人聚在一起還能活命,這些犯官已經感恩萬德。
至于撈銀子的事情,肯定是前面幾年好撈,後面幾年越來越難。
但那也是幾年後的事情,他們暫時不想去思考。
若是不答應,立刻就會人頭落地,怎麽回答所有人一清二楚。
毫無意外,所有人都同意了。
曹應發一幹人等,聽他們的對話,也聽得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