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榮，你說這姓董的會答應咱們嗎？”
“肯定會的，他的心中有百姓，他有憐憫之心。”甯長榮一直在觀察對方，他看到董仲仁在想到某些事情時露出的不忍。
“你知道他是怎麽被朝廷罷免的嗎？”
甯大牛搖了搖頭。
“你可以理解爲他是爲百姓說話才被罷免的，一個肯爲百姓說話的人不會壞到哪裏去，心中肯定是有良知的。”
甯長榮一邊走一邊解釋：“等他這幾天在城中走一走看一看，我相信他會想明白的。”
也需要時間放棄堅守大半輩子的忠君愛國思想。
“那他要是還想不明白呢？”
甯長榮輕笑，“想不明白？”嘴角放平，面無表情道，“他會想明白的。”
……
董仲仁還以爲對方把他安排好之後，會派人監視他，沒想到竟然沒有派人看着他，讓他們一家人活動自如。
甚至每日三餐都有人送過來，看着菜色還不錯，雖然都是素菜，但全是用葷油炒的。
看着把食盒放下的婦人，他忍不住問道，“你們，都吃這樣的菜嗎？”
婦人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是呀。”
這個答案讓董仲仁有些意外，甯長榮并沒有對他格外優待大魚大肉的招待，也沒有對他苛待，隻是每天給他提供普通的家常小菜，就像他是一個普通人一般。
可這地方的普通百姓吃食卻讓他大爲驚訝。
他在南陳爲官的時候巡視過百姓的生活，别說葷腥，就連米都難見幾粒，全靠水飽肚，即使是這樣，還要背負着沉重的勞役和賦稅。
如今新皇登基年号改爲大昌，過年後正式爲大昌元年，可百姓的賦稅已經收到了大昌五年。
董仲仁都不能笃定南陳還能不能在延續五年。
“你，你家中是做什麽？”董仲仁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我？我家裏就是種田的呀。村裏說是需要有人幫忙做飯，我做的飯菜味道不錯，所以就讓我來送飯。”婦人老老實實道。
隻是鄉下種田的，家裏就能一日三餐都有葷油吃嗎？還頓頓吃飽，在南陳起碼也得地主才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吧？
董仲仁忍不住向她繼續打探消息。
“你們鄉下家家戶戶都像你家這樣嗎？”
婦人奇怪的看着她，“那肯定不是啊。”
董仲仁心裏舒了一口氣，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若是這裏的百姓家家戶戶都過得如此豐裕，那他的那些堅持，就顯得太可笑了。
“俺家在村裏隻是普通人家，還有好多戶人家在縣裏找到活幹，那日子可比俺家舒服，一個月都能吃上好幾回肉呢。”
随着婦人的話音落下，董仲仁的臉色徹底僵住。
婦人看着老人好像對他們的生活很有興趣，反正她也是過來送飯的，家裏也暫時沒事，索性就跟對方念叨起了他們的日子。
“常将軍可是個好人哩，當初咱們來的時候身上是一個銅子都沒有了，常将軍願意借咱們糧種讓我們耕種，等到有收成了再還回去，如今咱們家家戶戶的糧倉都是滿的。”
“平日地裏不忙的時候還能在縣裏找些短工打，也不怕被人家訛銀子，隻要有事就找城中巡邏的那些衙役，衙役指定給你做主。”
“還有俺們村的村長，以前都是當兵的，就是受了傷不能拿刀這才回來，俺們村長可好了，每次交稅的時候都會帶着我們去，也不怕那些當官的會多要咱們的糧。”
“那些收稅的人态度也很好，跟俺們家以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樣。”
“不怕你笑話，俺有時候突然醒來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夢裏，天底下居然還有這麽好的地方讓俺們趕上了。”
婦人是什麽時候走的董仲仁不清楚，婦人說的信息對他來說沖擊實在太大。
正統朝廷不顧百姓的死活，拼命的征收徭役賦稅，拉壯丁打仗，身爲反賊的常淵居然如此愛護百姓，深受百姓愛戴，人人稱頌？
董仲仁想相信婦人說的話，可他又不願相信，他非常别扭，沒人看顧，他便走上街去，仔細的觀察着反賊治下的百姓生活。
“臭豆腐，賣臭豆腐咯。”
“糖葫蘆，一文一根的糖葫蘆。”
“包子，新鮮出爐的肉包子！”
“停一下，我要去東家巷口。”
“走走走，今天百貨超市又搞活動了，咱們趕緊去，去晚了可能就搶不到。”
周圍的環境非常嘈雜，人聲鼎沸，市井煙火氣遍布，身處其中，董仲仁甚至以爲現在是太平盛世。
逛了一天，董仲仁面無表情的回來了。
董仲仁的大兒子董司擔憂的迎了上。
“爹，你沒事吧？”
董仲仁擺了擺手，垂頭喪氣的走進自己房間，一身精氣神仿佛被抽幹一般。
一整夜董仲仁都沒睡覺，他在思考，思考自己到底堅持的是什麽，思考那樣的朝廷值得他效忠嗎？值得他堅持嗎？
百姓們要的是那樣的朝廷嗎？
其實答案已在心中。
……
“甯先生，那個董仲仁還是沒有來找您嗎？要不要我幫忙。”休沐遇到甯長榮的張喜凡，上前問道。
那婦人就是他們村裏面找來的，他自然知道董仲仁的近況。
“不用你操心，今天不訓練就好好休息，閑着無事多看看書，認認字，以後對你肯定有用。”
張喜凡打着哈哈，“甯先生不是我不願意看書認書，隻是我認識那字，那字不認識我呀，先前軍中的紀律條例我都是死記硬背，被罰了好幾次，這才記下的。”
張喜凡又與他聊了兩句，随後兩人便分開。
走到縣衙門口，甯長榮看見了一道身影，他挑了挑眉頭并不意外。
雖然他沒有派人守着董仲仁，但是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入他的眼中。
他相信，隻要董仲仁認真的了解過這處地方，隻要他的心是向着百姓的，他就不信董仲仁會死撐着。
“董老先生，這是想明白了嗎？”
甯長榮一邊走着一邊道。
董仲仁與他一前一後走進縣衙公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