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長榮有些好笑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其他人都是被高價吸引過來的，隻是到了之後才發現他們入了賊窩，但他們來時就是一家人都帶過來了，如今到了賊窩也沒辦法，隻能捏着鼻子認了，好在對方信守諾言，真的給每月五十兩的月俸，第一個月還給他們提前預支一點，也不怕他們跑的樣子。
就算他們想跑也跑不了，這裏周遭都是常賊的人，他們能跑到哪裏去，拖家帶口的，隻怕還沒走出城門就被抓了回去。
原來隻是想讓他們廣撒網找找人，沒想到還撈來一條大魚，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前國子監祭酒。
相當于最高學府的校長。
這校長還是有官身的。
“你呀你，你們可真行。”甯長榮笑着對身旁的人道。
“嘿嘿，甯先生滿意就行，人夠了嗎？要是不夠的話我們再去找找。”
張喜凡隻是普通農戶出身，南方活不下去就跑到北方，沒想到跑到北方常淵的治下後過得比之前還好，因爲一次征兵偶然加入了常淵的軍隊，上過幾次戰場，立了一些小功，家裏也攢了幾畝田地，吃喝不愁。
上頭說要找人幫忙去南方“請人”時，張喜凡直接就報名了，他是南方人，逃荒時走過很多地方對那邊的地方比較熟悉，再加上如今也是軍隊裏的小隊長，于是便讓他帶着人一起去，南方請人了，張喜凡也不負衆望的請回來不少讀書人。
而且他還看不上秀才，請回來的最低都是舉人。
舉人以前享受朝廷優待，日子過得也還不錯，隻是如今民不聊生，戰亂四起，田地欠收，南陳國内三位皇子互相征戰，到處都在拉壯丁，就連免稅的舉人都得交稅了。
舉人也隻能夾着尾巴做人。
既來之則安之，這群舉人被擄掠到這裏之後自己說服自己，适應的很快，馬上就妥協了。
不妥協怎麽辦？難道真以爲人家的刀是裝飾品嗎？
甯長榮笑道：“你小子，這活還真就适合你做。好了，你跑了這麽幾趟人差不多也夠用了，我會把你的功勞上表。”
張喜凡嘿嘿一笑，眼神裏閃過皎潔的光芒，“那就多謝甯先生了，我這就帶人下去，若有什麽事的話，甯先生盡管吩咐。”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道：“甯先生，你先前跟我說可以最多給到他們八十兩銀子，但我想着這老頭是當過大官的，所以擅自給他許諾了100兩銀子，您看這？”
“值了，這個價錢沒問題。放心吧。”
張喜凡這才笑着退下。
董仲仁當過知州，又有讀書教人的經驗，簡直是最佳人選，甯長榮沒想到他們歪打正着，居然綁回了這麽個寶貝，别說一百兩就是兩百兩也值得。
雖然看起來這些人的工錢比他們高，但他們是有田地賞賜的，這群人隻有錢，田可比錢有用。
董仲仁委婉的拒絕對方後被對方從家裏強硬的綁住，一路乘着船來到賊窩。
一路上他本就心緒不甯，知道這什麽北方的大戶人家不是什麽正經的人家，沒想到還真沒想錯。
什麽大戶人家，不就是賊窩子嗎？
難怪掩掩藏藏的不敢示于人。
“老夫不會幫你們培養人。”
董仲仁負手而立。
“董老先生是儒家學者，所信奉的應該是孔子吧？”
董仲仁瞥了他一眼，“正是。我看你好像也是個讀書人，怎麽就願意屈居于賊窩，與賊爲首。”
好家夥，不僅不願意幫他們教學生，反而還想策反自己。
甯長榮自嘲道：“老先生可看錯了，我可不是什麽讀書人，不過是鄉間學過幾年私塾的普通人而已。”
董仲仁皺了皺眉，不懂對方是自謙，還是真是如此。
從對方剛才安排那些跟他一起被綁來的舉人行動來看，威逼利誘齊上，言語間也談吐不凡，甚至非常受人愛戴，從捆綁他來的那張喜凡小子的表現來看就知道此人在藏賊的賊窩裏地位不低。
此人應該算是有些才能，怎麽可能隻是讀過幾年私塾？
“孔聖人講究有教無類，怎麽懂老先生，這個信奉儒學的人竟還講究門戶之見，不願教受這些窮苦百姓？這就是董老先生尊崇孔子的方式嗎？”甯長榮譏笑道。
對董仲仁不能像其他讀書人一樣，那些人隻是工具人罷了，可面前的董仲仁他也有些了解，出了名的铮铮鐵骨，此次對方會被張喜凡诓來，都讓他大爲驚訝。
但若是想要對方爲他們做事怕就難了，若是用對方的家人來威脅他，恐怕也難成。
對付這樣的人，你得抓住他的弱點。
“荒唐，荒謬，”董仲仁瞥了他一眼，“孔聖人講究有教無類，可沒教人與賊爲伴，助纣爲虐。”
甯長榮笑了，對方已經落入了他邏輯的陷阱。
“我想問董老先生，賊是誰人來認定的，誰有資格認定其他人爲賊？是禍亂天下，搞得百姓民不聊生的南陳朝廷嗎？可是南陳朝廷是自古以來，就是高高在上的嗎？他們又是如何奪取天下的？在奪取天下之前他們是不是你所說的賊呢？”
董仲舒突然啞了，被對方問的毫無還嘴之力，他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卻不知從何開口。
甯長榮繼續道：“董老先生，你說常将軍這裏是賊窩，我們是賊人，可誰能得知這天下最後會被誰拿下？到那時我們又還算是賊嗎？”
“老先生說助纣爲虐，那依你看，爲朝廷效力，大肆征召百姓入伍，搞得天下民不聊生，就不算是助纣爲虐了嗎？”
“況且我讓你教授的這些孩子都隻是普通孩子而已，難道他們的父親是造反的反賊，他們生活在造反的反賊治下，他們便是賊嗎？”
“在說他們是反賊之前，他們還有一層身份，他們隻是普通百姓，一群想要求活的普通百姓而已。”
甯長榮笑着指了指自己，“就如同我，如同我這樣被朝廷逼反的人數不勝數，我們是自願做反賊的嗎？我想董老先生心裏應該有答案。”
甯長榮說完之後便靜靜的站着看對方，陷入了沉思中。
天下如何崩亂，百姓如何困苦，董仲仁怎麽會不知道，他若是不明白，就不會在朝堂上說出不宜征兵百姓困苦的事情，也就不會觸怒登基沒多久的三皇子，最後落了個被罷黜的下場。
隻是他忠君愛國大半輩子孝忠的一直是南陳，突然現在讓他爲反賊做事，他實在邁不過心中的那道坎。
“董老先生一家人舟車勞頓，想必也累了，我讓人給你們安排一間屋子，先休息三日。”
董仲仁明白，對方是給他三日的考量時間。
(本章完)